漂來的神像，帶來一段奇緣：宅心仁厚，自然得蒙神佑

之所以今天會一家店一家店來找小張，是緣於昨晚做的一個夢，昨晚老先生夢見有一個古裝女子帶他到了一間滿是棺材的店裡，把一個躺在竹榻上的男子交到他手上，然後用茶水在木桌上寫了一個張字。

文/解人頤

「媽祖下南洋，重走海絲路」，這幾天來自中國福建湄洲祖廟的媽祖金身，正沿著海上絲綢之路蒞臨南洋各邦，將天后的祝福帶到每一處有華人的角落。南洋各地，自古以來就有著大量的中國移民，他們為了生計離鄉背井到異國他鄉打拚。人到神到，神明也來到南洋庇佑自己的子民，為他們帶去護佑與祝福。今天看了這則新聞，突然想到了以前一位同學說的他家鄉的一個故事。

下南洋（資料圖）

出去打拚

同學的家鄉也是在沿海省份，當時正值民國初年，社會動蕩，軍閥混戰，無一處寧靜之地，戰亂頻繁，本地求生不易，於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向了海外。在他的家鄉有一大批人都坐了船南下謀生，其中有一戶人家姓張，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記不起叫什麼了，原先家裡是開一家豆腐小作坊的，古語有云，「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這張家就佔了兩樣，父子二人外出討海捕魚，婆媳在家磨豆子，做豆腐，幫補家用。

但是苛捐雜稅繁重，哪怕是這麼勤勞的一家人也無法安安生生地過日子。最近村子裡好幾戶人家的男丁都相約坐船出海，去南洋一帶謀生。小張看看自己家裡剛誕生的孩子，覺得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就將自己下南洋的想法和家裡人說了。母親捨不得孩子，妻子捨不得丈夫，倒是父親覺得年輕人闖一闖也未必是個壞事，說不定能打出一片天地出來，鼓勵他可以一試。父親是一家之主，他表了態，這件事也就算是決定了。

於是小張打聽了船期，家裡收拾了幾件衣服，將僅有的兩塊袁大頭讓小張帶上，作為盤纏，就此踏上了南洋淘金之旅。旅途是漫長的，船艙里悶熱，食物飲用水匱乏，有人還未到岸已經死在了船上，茫茫大洋之中，人死了只能丟下海，葬身魚腹。好在小張以前就是在船上打魚為生，習慣了風浪，為了省船票錢，還自告奮勇地上船幫工，一來二去就和船老大、水手夥計們都混熟了。

船上需要有人值夜，這天正好輪到小張。晚上四處寂靜無聲，海面上只有海風微微地拂過，小張坐在瞭望斗里，漸漸也有了睡意，正要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突然看到遠方的海面上隱隱約約有一點紅光湧起，一閃一滅的。起初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定睛一看，確實是有紅光不假，並且還似乎漸漸地朝船這邊靠攏了過來，朝船靠過來，那可不得了，必須得下去看看。

小張一溜煙地爬下瞭望斗，走到船邊，果然是一個物件慢慢地漂了過來，快靠近船的時候，小張拿著一個長柄網兜對準那紅光一罩，紅光一下子不見了，憑著手裡的感覺還有些分量。拿到手裡一看，是一尊木頭雕像，大概是在水裡泡的時間太久了，日晒水浸已經看不出是什麼模樣了，只看得出臉型五官突出，不似尋常人臉，一手搭著涼棚，像是遠望的樣子。

千里眼、順風耳（資料圖）

不尋常的雕像

小張想著能顯現紅光，必是有些神異，於是悄悄地將他藏了起來，誰知道小張的這一切都被另一個水手看在了眼裡，看到小張晚上鬼鬼祟祟地在海里撈著什麼東西，又藏了起來，必定是值錢的寶貝，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向船老大報告了這件事。按照船上的規矩，凡是在海里打撈到任何值錢的東西，都得分成三份，一份用來謝神還願，一份歸船老大所有，另外一份則船上的水手夥計們大家平分。

船老大一聽有這個事情，匿財不報是江湖大忌，於是立刻將小張喊了過來，還沒弄清是怎麼一回事，小張稀里糊塗地就被綁了。等到問了一圈話，小張才明白原來是昨晚撿到神像的事情，於是讓人將自己的包裹拿來，打開包袱皮，取出昨天撈到的神像。老大一看，原來只是一個神像，一分不值，心裡很是失望，又將小張的鋪位，翻了個底朝天，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找到，惱怒之餘，隨手拿起這尊神像對著海里一丟，嘴裡還告誡大家，不知名的神像，往往會有精魅附著，不可隨意撿拾，不然會給大家帶來禍事。說完又罵了小張一頓，自顧自的回艙喝酒去了。

而怪事也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原先還在海上一帆風順的大木船，行駛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到了後面索性停在了海面上，一絲風都沒有。此時正值東南季風季節，根本不可能沒風，風一停，水手立刻報告了船老大，船老大走出來一看，果然一絲風都沒有，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還是紋絲不動，這要是一直這樣，不要說不能按時到達，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幺蛾子發生呢。這個時候邊上有一個水手對老大說，會不會是剛才丟掉的那尊雕像，觸犯了什麼神道，所以怪罪下來，讓我們定在這裡，不能離開。

老大嘴上說著不可能，自己心裡卻有點慌了。就在此時，小張從船頭大喊著跑了過來，神像又回來了，神像又回來了，一邊喊一邊還向水裡指指點點，大家循著方向望去，果然水面上有個東西一沉一浮的，小張也顧不得剛才船老大對他說的話，拿出甲板上的長網兜，就往水裡撈，撈起來後捧到船老大的面前說：「大哥，你看這神像想來是和我們有緣，這不丟了，自己又漂回來了」。而神像一上船，四下里頓時起了風，船又開始移動了，船老大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哼了一聲就進去了。小張自顧自的將神像擦乾，恭恭敬敬地用布包好，放在了包袱里。

接下來是日復一日的水中航行，雖然也有遇到過一些風浪，但總算安全抵達南洋。當時各地普遍缺乏能幹活的苦力，有人接應的就接走了，沒人接應的，碼頭老闆在下船的地方設了一個攤，現場招人，並且還預支一個月的工錢，供他們買一些日常用品在此立足。

小張在當地並沒有熟人，所以下船之後跟著其他幾個人一起在碼頭上做了搬運貨物的苦力工。這個碼頭是木材碼頭，每天都會有大量的木材源源不斷地運來，或是裝卸換船，或是送到本地的木材商行里。小張年富力強，一個人可以頂兩個的工，沒多久就得到了碼頭管工的青睞，準備接引小張入門。

當時的華人因為身處異國他鄉，被欺壓侮辱的事情常有發生，為了自保大家都非常團結，結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幫派，而時間久了，就發展成了特有的會黨組織。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發展生意也好，籠絡人心也好，也都選擇加入會黨，有些甚至還成為了會黨中的頭面人物，所以會黨之中三教九流各行各業的人都有。

棺材鋪舊照（資料圖）

夢的指引

經過管工的介紹，小張加入了義安公司，剛開始當然還是在碼頭上討生活，經過一年多的打拚，小張省吃儉用存下了一筆錢，其中一大部分被小張匯回了老家，還有一部分小張則存著準備做拜師的禮金。原來，小張在半年前曾經得過一次傷寒，當時情況嚴重，已經給他抬到了壽材鋪里去等死，而就在那兒奄奄一息的時候，有一位老先生從門口經過，向壽材鋪老闆詢問是否有一位姓張的先生待在這裡。

這條街被稱為棺材街，一整條街上聚集了大大小小十多間棺材鋪，這位老先生從街頭問起，到這裡已經是第八間了，壽材鋪老闆一聽，對著裡面努了努嘴，說「喏，那個躺在竹榻上的就信張，你是找他嗎」？老先生走過去一看，說，「沒錯，就是這位，就是這位」。說完就招呼自己門外的三輪車夫進來抬人，小張此時說話的力氣的都沒有，倒是壽材鋪的老闆一把攔下，「你是什麼人啊，他在這裡住了幾天的錢還沒付呢」，老先生掏出一枚鷹洋，拍在老闆的桌上，拉著人出了這條棺材街。

小張後來才知道，這位老先生是當地著名的骨科名醫，並且也是義安公司的兄弟。之所以今天會一家店一家店來找小張，是緣於昨晚做的一個夢，昨晚老先生夢見有一個古裝女子帶他到了一間滿是棺材的店裡，把一個躺在竹榻上的男子交到他手上，然後用茶水在木桌上寫了一個張字。夢醒過來老先生百思不得其解，後來還是自己的徒弟提醒老先生，當地只有棺材街一個地方有賣棺材，說不定和那裡有關，不如去那裡看看是不是有姓張的人。所以才有了老先生沿街問訊小張的事情。

不過小張得的是傷寒，老先生的專長是骨科，雖然說醫道相通，但是普通的小病老先生自然不在話下，但是這麼兇險的傷寒，卻從來沒有治過。起初，老先生按照常用傷寒方子給小張配了葯，並沒什麼起色，到了第三天老先生突然開了一副奇怪的藥方，裡面都是一些青草藥，並不是常見的中藥材，讓徒弟買來之後熬成藥汁，喂小張喝下。當晚小張開始上吐下瀉，一連三天，除了喝點薄粥之外，基本是吃什麼吐什麼，直到第六天晚上終於不再吐和泄了，而小張整個人也清醒過來。雖然因為沒吃什麼東西，四肢無力，但是原先不適的感覺一掃而空，又經過了幾天的調養，竟然痊癒了。

媽祖和她的兩個部將（資料圖）

禍起師門

小張痊癒後，問起老先生這藥方的事。老先生才說這個方子是夢裡面一個面容古怪的人教的，接著把夢中人的樣子形容了一下。小張一聽，恍然大悟說，「原來是千里眼」。小張口中的千里眼，其實就是小張在海里撿回來的那尊木雕神像，他跟著小張一起來到南洋之後，小張用自己第一個月的工錢，找了一家雕神像的店去給他修復彩繪，是雕神像的師傅告訴他這尊是千里眼，是天上聖母媽祖娘娘的部將。經過修復後的神像，小張一直虔誠地將他放在自己的床頭，早晚上香供奉。老先生也說應該是你供神虔誠，所以神明才特地搭救與你。

而就是這件事讓小張領略到了醫術的不可思議，而自己在碼頭上工作，常常有朋友兄弟扭傷關節或是不慎砸斷手腳的，所以心裡暗暗打定主意想跟著老先生學骨科。當然拜師不是輕率就能行的，小張將自己的心思告訴老先生後，老先生因為這兩場夢也覺得這個小夥子肯定不是平常人，就答應了小張的請求。但是拜師金可以不收，拜師酒不能不擺，拜師酒等於是向同業昭告承認某人是自己徒弟的一個儀式，所以讓小張回去存錢，存夠了拜師酒的錢，就收他為徒。小張帶著拜師酒的錢，又回來找到老先生，老先生看他虔誠的樣子，又都是義安公司的同門，於是選定了一個日子，把小張的管工請來，又請了一位當地的名醫做保舉，擺了幾桌酒就算正式收下了小張。

小張從此開始了學醫生涯，所謂「學三年，幫三年，看三年」這一學就學了九年。這九年中，小張誠實肯干，勤奮刻苦，絲毫不計較收入，只求能好好學醫，因此深得老先生的喜愛，但是卻引起了另一位大徒弟的嫉妒。原先老先生只有他一個徒弟，以後這個店也打算傳給他，現在多了一個小張，本身就感到威脅，又看到小張這麼得師父的喜愛，心中的恨意更是日盛一日。

一天小張早晨起床的時候，突然感到雙腿像被無數根針刺一般，動彈不得，又不敢大聲喊叫，生怕吵醒了師父。等到師父起身了，遲遲見不到小張，心中奇怪，到了小張的房裡，小張已經是痛得滿身大汗，臉色煞白，靠在床頭動彈不得。老先生一看情況不對，立馬上前查看，根據小張所說，是雙腿疼痛，但是檢查了一遍雙腿並沒有什麼異樣。只得用自己的獨門藥膏，先給小張敷在腿上，有了藥膏的幫助，痛楚輕了不少，不過依舊不能行動。老先生用盡自己的能耐，也只能讓小張扶著牆站起來，在店裡緩慢地行走，原本大好的前途，卻因為這次變故而蒙上了陰影。

一個星期之後，小張找到了師父，說自己不能在這裡吃白飯，請師父把他送回碼頭吧。老先生看到愛徒這樣，自然不肯。小張此時又說了一句話，請老先生幫一個忙，小張說「既然師父執意不肯送徒弟回去，那就請師父去院子里的樹下挖一挖，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老先生一聽心裡覺得奇怪，立刻就帶著個小鏟子到了樹下。

大徒弟在院子里看到師父，立即迎了上來，對師父說，不勞師父動手，徒弟替您挖。老先生心裡咯噔了一下，瞄了大徒弟一眼，你怎麼知道我要來這裡挖東西。大徒弟一時語塞，老先生讓大徒弟閃過一旁，自己開始挖了起來，沒挖多久就在樹下挖到了一個小布偶，布偶身上和四肢彎彎曲曲地畫著南洋這裡的土著語言，最可怕的是布偶的兩個腿上釘上了兩個大鐵釘。老先生才知道自己的愛徒會出現這種情況，是被人詛咒下法所致。

大徒弟看到這個一下子跪在了老先生的面前，將自己因為嫉妒師弟而找了土著巫師做法的事情和盤托出。老先生將布偶拿出，放在華佗仙師的神像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鐵釘，小張雙腿立馬感到輕鬆了不少，而此時也才知道自己是被師兄做法所害。老先生將義安公司的幾個管事的請來，這種傷害同門的事情，是要家法處置的。當時大家都勸小張要把鐵釘燒捶，讓作法之人受報應，但小張說「我被人害這麼慘，豈能也去害人！任憑師父處置便是了，我沒有意見。」最後大徒弟被逐出師門，永遠不能在當地行醫。

家鄉的媽祖廟（資料圖）

後來老先生問小張，你每天房門都不能出，怎麼知道樹下有東西的呢？小張對老先生說，我也夢見了媽祖，是她從樹下取出這個東西給我看，我才知道的。為了感謝神恩，老先生特地給了小張一筆錢，讓他雕塑一尊天后媽祖的神像，並又雕了一尊順風耳的神像，與原先的千里眼配成一對，供奉在店裡。小張後來又跟著老先生學了五六年，將父母妻兒也都接來了南洋居住。後來老先生以八十多歲的高齡安詳辭世，將店傳給小張，讓他繼續行醫。

老先生去世的第二年，抗日戰爭爆發，小張將正骨館交回義安公司，委託公司同門照顧妻兒父母，自己一人毅然回國參軍，用自己所學的醫術報效國家，一直到抗戰勝利才回到南洋。新中國成立後，又舉家搬回家鄉，如今家鄉現存最大的天后宮還是小張倡議新建的。正所謂善心神佑，神佑善人，欲求福德，先種心田。（編輯：若木）

聲明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