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殤：十二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祭奠隨風而逝的她

喵喵俠自註：這是一封十二年前的舊文，一封永遠無法寄出的信，坐標深圳。今天翻出，輸入電腦，以作祭奠，願她在天堂安好。

親愛的蘭：

你還好嗎？和你分別一年多，我依然深深的愛戀著你。

噢，親愛的蘭，我是多麼的想你！我怕看到你的照片，怕看見你用過的梳子、鏡子，我甚至不敢路過你工作過的那家餐廳，因為這都會使我瘋狂的想你，甚至要隨你而去。

蘭，你一定還記得那家餐廳，是吧！記得那時，我才來深圳不久，正忙於找工作，經常光顧你們的餐廳！由於我的生活很不規律，所以我吃飯也老是沒有準點，有時早上十點、十一點，有時下午三點、四點，總之我去的時候通常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我一人，而侍候 我的也通常只你一人。那段時間你跟我說的最多的恐怕就是「你吃什麼」吧，而我對你說的最多的則恐怕是「蕃茄雞蛋」和「紅燒茄子」。我一般就吃這兩樣。以致後來，你再也不拿菜譜了，直接就問：「你吃蕃茄雞蛋還是紅燒茄子？」

你我真正的交往應該是從那封信開始的吧！那天你看到了我放在桌子上準備投稿的信，仔細端詳了半天，笑著對我說：」你還會寫文章哩？「 我點了點頭。唉，其實你不知道啊，那時的我有多困窘，工作屢屢碰壁，以前工作攢下的那點錢馬上就要見底了。萬不得已才想著寫點東西換點錢支撐一下。然後，你又很認真的問：」可不可以教我啊？「我說當然可以。從那以後，你晚上一下班就到我的住處。唉，說來慚愧，我哪教你什麼了？無非給你講了些書上看的故事罷了，有時我也添油加醋瞎編一通，看你有時聽的津津有味，有時又笑的前仰後合的樣子，我似乎終於找回了闊別以久的自信和成就感。

慢慢地我也逐漸了解了你。你家在貴州農村，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而關於你的家庭，你卻始終隻字未提。蘭，我一直覺得你與眾不同，還記得那天我對你說那句話嗎？我說：「你跟一般的農村孩子不一樣！」你笑，很自豪的那種，說：「農村出來的，打扮的乾淨利索，就不會有城裡人瞧不起！」我嘆服！此刻，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你的影像，那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白白凈凈的臉龐、長長的馬尾辮，貼身得體的襯衫和牛仔，小巧玲瓏的身材。記得有一次我還逗你說：「這濃縮的果然都是精華啊」，你假裝生氣，來打我，卻又打不著。每次你一激動，就會咳嗽，好幾次勸你去醫院看看，你都說沒事。

在深圳的第三個月，終於有家雜誌社肯錄用我了，那天我高興壞了，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你，你也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跟老闆請假，便早早的隨我出來了。我說：「為慶祝我的應聘成功，今晚我請你吃大餐！」你接受了，還特意裝作極不情願的模樣，我看了，覺得可氣又可笑，恨不得從你那臉上擰下一塊肉來。那晚咱們吃的很高興，也很奢侈，我喝了瓶啤酒，你起初不喝，但拗我不過，終於也喝了一杯，小臉紅朴朴的，彷彿落日映照下的晚霞。後來我才知道，你不該喝酒的，我也是。

第二天，我帶齊了證件去公司報到，按照規定，我還要體檢。我尋思這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也沒太在意。

第三天，我正打算上班走，手機響了，一看是公司的，裡面告訴我不用去上班了。我問為什麼，對方說：「你體檢不合格，體檢單上寫明你有肺結核」我一下子就蒙了，不可能啊，我家裡沒人得過這個病啊。我不相信，趕到公司，看化驗單，果然如此。我還不信，又去市醫院檢查，結果還一樣。醫生勸我住院治療，我彷彿挨了一悶棍，悶悶地回到住處，一直沒再出去。突然得了病，又沒了工作，我失魂落魄，但在我內心裡，隱隱痛恨那個傳染我這個病的人，真的，當時我就是這個想法。

晚上，你來了，問我怎麼一天沒去吃飯。我把體檢結果說了。你並不怎麼驚訝，只是低頭不言語。我回頭時，只見你在悄悄的抹眼淚。那時，我驀地被電擊了一下，我想：世上竟然有一個你這樣的人這樣關心我、在意我，我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那也值了。

家裡知道了這件事，讓我回去治療，我拗不過，只得依了。臨走時，你來送我，看見你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我只好強打起精神，我說：「沒事，你放心吧，這病好治」，你說：「治這病得花很多錢吧，到時候我給你寄錢。」我說：「你哪有什麼錢！」你又問：「你還回來嗎？」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堅決地說：「回來，我肯定回來，回來看你」，你笑了，很美。這讓我想起了秋雨過後，樹葉間透出的那一縷陽光，很暖。

回到東北老家，抽血、化驗、打針、吃藥，在醫院裡，我每天重複著這一程序。後來由於住院費用太高，我又改回家休養。期間你寫的信是我最大的動力，你鼓勵我，支持我，還給我寄了兩次錢，幫我度過了我生命中最大的一座險灘。我感激你，我發誓一輩子要好好照顧你。

一年後，我康復了。為了能給你一個驚喜，我偷偷地潛回深圳，一下車，就直奔你工作的那家餐館，可當我拖著笨重的行李到那兒時，卻聽到老闆娘告訴我你已經走了，你半年前被家裡人接回去了。我一下子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良久，才反過勁來。老闆娘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說：「她說你肯定會來，這是給你的信」

蘭，你這封信我看了很多遍，現在還能清楚記得，你真的好笨。信的內容是：

『親愛的苗：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你，你的病是我傳染的，我家裡人都是這個病，我爸爸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我很小的時候就得了，但家裡窮，治不起，一直就挺著。後來我大了，決心出去掙錢給自己治病。到深圳時，我一直瞞著自己的病情，因我知道，一旦我說出來，人們都會遠離我，我也不會找到工作。當然，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自從見到你，什麼都不重要了。我所看重的是你，我怕失去你，所以我一直沒敢說。但是我也有愛情啊，難道就因為我有病，連愛的權利也要被剝奪嗎？那天得知你得了這病之後，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害了你，看見你傷心的樣子，我的心比刀割還疼，我真不敢想像假如你得知真相之後，你會怎樣對待我。

我發誓，我一定要償還這筆債，所以我拚命的掙錢，所以我給你寄錢，但掙的工資實在太少，估計也沒有幫上你什麼忙。這幾天，我的咳嗽開始厲害了，還帶著血，喘氣都有點兒疼。實在挺不住，去了醫院，醫生說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說我早幹什麼去了，現在治都晚了。我哭了，哭的不是我命短，我哭的是我再也沒有機會和你在一起了。我媽非要接我回去，我想我也只能回去了。明天就走，一想到我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時，我的心針扎一樣，我不敢直接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怕你傷心，怕你恨我，怕加重了你的病情。不過還好，老闆娘答應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我知道你肯定會回深圳的，咱們不是有個約定嗎？你回來的時候，一定是你病好的時候，只可惜那時的我一定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

對不起了，永別了！』

每次讀完你封信，我都淚如雨下，蘭，你知道嗎？你真的好傻好笨，我這病跟你沒關係啊，醫生說我病的程度至少也有兩年了，而那時咱們認識才剛剛兩個月。

你不欠我，是我欠你，願天堂沒有疾病，願你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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