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答1997：20年前，這些小事改變13億人命運｜真實故事

杜少按

2017年7月1日周六，香港回歸20周年。

和每一個周末一樣，我約上3個朋友，在街邊烤串攤擼串喝酒。嘴裡嚼著不斷滋油的羊肉塊，我們聊起20年前的1997，從香港回歸聊到三峽截流，又從克隆羊多利一路聊到「哈利 · 波特」。

4個不到30歲的年輕人，聊起20年前往事，居然像50歲中年人一樣，滔滔不絕，不能自拔。

於是，我決定寫下這第34篇真實故事，紀錄那個1997年。

有

些偉大，必須在時隔多年之後才能發現。

今天回頭看向20年前，所有人都會感嘆，1997年發生的各種大事，原來如此之多。

那一年，中國頭等大事，是香港回歸。

1997年7月1日0時0分，五星紅旗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升起，正式宣告中國收回香港主權。1840年鴉片戰爭過去157年，香港重回祖國，成為香港特別行政區。

無數中國人守在自家電視機前或廣場大屏幕前，隔著屏幕，親眼見證香港主權交接儀式。

人群聚集的地方，孩子們對著屏幕里升起的國旗，鄭重敬起少先隊禮。有的人在國歌奏響時不能自已，任由眼淚淌下，激動的感情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更多人開始流下淚水。當國旗終於飄揚在香港上空，年輕人開始恣意慶祝，拚命鼓掌，放聲歡呼。

在那個單純的年代裡，表達愛國主義情緒，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

但在舉國歡慶中，每當人們想起，那位促成香港回歸的老人已經離去，心頭還是會泛起烏雲。

那一年2月19日，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總設計師鄧小平去世。

他在世時，不僅主導中國改革開放，改變國人生活，給中國崛起打下堅實基礎，更在與英國政府的談判中寸步不讓，這才有了香港回歸時的全民狂歡。

可他自己卻在香港回歸前去世，這讓那一天的各種慶祝活動，始終帶有一絲遺憾。

慶祝活動持續到7月1日晚上，人們在家裡觀看聯歡晚會，走出家門觀賞慶祝煙火，一遍又一遍的閱讀報紙報道。

人們知道，香港回歸，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這代表中國徹底告別屈辱的近現代史，一個嶄新的中國已經出現在全世界面前。

變化身份的中國城市，不只有香港。

1997年6月18日，重慶直轄市政府機構正式掛牌，重慶成為北京、上海、天津之後，中國第4個直轄市。

這是中國西部地區第一個直轄市，20年後重慶GDP將增長15倍，數以千萬人的命運也將就此改變。

重慶馬上要成為長江中上游地區的中心城市，但在1997年，這一地區更重要的大事，發生在11月。

11月8日，長江三峽工程實現大江截流。流淌千萬年的江水被截住，國歌聲在峽谷中迴響，「人定勝天」終於不再是一句空話。

而對更多中國普通人來說，衝擊更大的事情，來自1997年底美國上映的一部電影——「泰坦尼克號」。

這部電影在全球席捲18億美元票房，很快也將在中國上映。那時還沒怎麼看過美國大片的中國觀眾，會瘋狂湧入電影院。

通過這部電影，多數人第一次見識了電影中的大尺度鏡頭，也第一次見識了電腦特效鏡頭，中國人對電影的認識完全被顛覆。

「泰坦尼克號」拍攝過程

中國之外，世界其他地方，1997年過的並不太平。

7月，亞洲金融風暴突然來襲。中國所有鄰國全部遭受重創，多數東南亞在這場風暴過後，再未能恢復到之前的發展速度。

但在更多中國人的生活中，「金融風暴」僅僅是新聞中的一個名詞。這得益於中國在金融風暴中採取強硬措施，才讓很多國人避免私人財產損失。同時，這也讓世界第一次看到，中國在經濟領域的實力。

而在全球範圍，更猛烈衝擊人類認知的事件，來自科學領域。

1997年2月22日，一隊科學家宣布，世界上第一隻「克隆羊」多利已經誕生。

科學界無休止的爭吵從此開始，人們反覆爭論「克隆」是否合乎道德倫理，爭辯雙方沒人能說服對方。然而這個名為「克隆」的幽靈已經被釋放而出，遊盪在人類社會中，隨時準備發起下一次進攻。

緊接著，5月11日，更令人類感到恐怖的事情發生——IBM製造的電腦「深藍」戰勝國際象棋世界冠軍卡斯帕羅夫。人們驚呼人工智慧來了，科幻電影中機器人奴役人類征服世界的橋段，即將在現實中上演。

當時有人說，人類智能還有最後一塊堡壘——圍棋。電腦想攻克這塊堡壘，還需要很長時間。

但在20年後的2017年，Google製造的AlphaGo戰勝圍棋世界冠軍柯潔，橫掃所有圍棋職業高手，人類似乎終於離科幻電影里的末日又近了一步。

卡斯帕羅夫被電腦「深藍」擊敗

彷彿約定好一般，種種大事件擠在1997年發生。

那一年，人們知道外面的世界正不斷發生各種大事，可自己的生活，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1997年，我是個一年級小學生。

學校教學樓是個前蘇聯式的老建築，斑駁的洋灰石柱，還殘留著革命時代的痕迹。難以想像，世界已經走到新千年門口，還有3年就將進入21世紀。

我和同學每天繞著那些石柱打鬧，從未想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在我所有同學中，最特別的一個是小靳——所有同學中，數他最「時髦」。

小靳是第一個把「電子寵物」帶到學校的人，他很樂於把自己「寵物」展示給所有人，雖然那隻「小狗」只是一堆黑色像素點堆砌出來的簡筆畫。

他總會花掉自己3天的零用錢，換來一本本「七龍珠」漫畫，當時沒有人知道，那些其實都是盜版漫畫。

假期里他會把同學們叫到自己家裡打小霸王。同學們最喜歡的遊戲是「魂斗羅」，「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一次次嘗試進入傳說中的「水下八關」，卻根本不知道，「水下八關」只是信息匱乏的中國孩子們在以訛傳訛。

小靳也有自己的煩惱，每次和父親出門，一聽到父親別在腰帶上的BB機發出「嗶嗶」蜂鳴聲，父親就要帶著他一路狂奔，滿大街找公共電話，卻往往跑了整條街道都找不到。

BB機有任何風吹草動，就要趕快找公共電話

1997年暑假，小靳一直待在家裡看電視，雖然那一年已經裝了有線電視，但每個台播的節目都一樣，「宰相劉羅鍋」他已經看了5遍，「包青天」也看了6遍。

終於有一天，小靳坐在父親自行車後面，跟父親一起去買VCD機。他跟著父親逛遍市裡每一家商場，逛了一整天，終於盯准一家商場賣的新科VCD，但500出頭的價格，父親還是嫌貴。

後面的2個月里，小靳每周都要和父親去一趟那家商場，看看VCD機有沒有降價。商場售貨員也逐漸認識了他們，像熟人一般，每次看到小靳，就問小靳最近學習怎麼樣。

終於等到降價，小靳和父親把VCD機搬回家，又在地攤掏來香港電影光碟。激動的把光碟塞進機器，看了半小時電影，才發現電影劇情和光碟外包裝上的介紹完全不同。

那是1997年，小靳總能在電視上看到柯林頓，看到葉利欽，但他根本不知道電視上這些叔叔是做什麼的，更不知道電視上那些新聞是什麼意思。

8歲的他像那個年代所有人一樣，以為世界會停在這裡，永遠不變。

世界當然不會停在這裡。

一些無人關注的角落裡，幾隻蝴蝶正在輕輕扇動翅膀，不久之後，他們引發的狂風，將拍打在每一個人身上。

1997年，26歲的Pony，只是個戴眼鏡的瘦削年輕人，在深圳潤迅通信公司做工程師，搞尋呼軟體開發。

每天下班回家，他都會打開自己用所有積蓄買下的電腦，數據機幾聲蜂鳴，他通過電話線連接上網——這是他一天之中最放鬆的時刻。

但在這一天，Pony的生活改變了，他發現一個以色列工程師開發的通信軟體——ICQ。

這款能讓人們在網上進行實時交流的軟體，讓Pony興奮不已，他第二天就向公司報告，認為公司應該儘早研發同類產品。

然而正在傳呼市場中大賺特賺的公司主管，卻對這個年輕人的提議根本不感興趣。主管反問他：

「這東西究竟是收錢還是不收錢？如果不收錢，我做它來幹什麼？」

在這個迷醉於傳呼市場利潤的公司，Pony的構想無法落地。

第2年，Pony選擇辭職，自己創建一家公司，名字叫「騰訊」。

公司第一個項目便是

模仿ICQ開發一款通訊軟體，那個軟體後來的名字被所有中國人熟知——「QQ」。

而Pony的中文名字，叫馬化騰。

大學剛畢業時的馬化騰

就在馬化騰第一次接觸到ICQ時，離他不足10公里遠的地方，一個年輕人正在一家日企里做物流主管。

所謂物流主管，只是在倉庫搬床墊。公司高管對這個周末還選擇加班的年輕人印象很好，給他開出每月4000元的高薪。但代價，是他經常要在一天之內一個人搬運幾百張床墊。

周而復始的生活一直進行到1997年3月，直到他看到一條新聞，美國一家叫「亞馬遜」的購物網站在納斯達克上市。這則新聞讓年輕的劉強東記住了「亞馬遜」這家公司，也記住了這家公司老闆的一句話：「以客戶為導向。」

1997年下半年，這個年輕人選擇辭職，離開深圳。第二年，他將蹬著二八自行車，揣著工作積攢的12000元，在北京中關村租下一個3平米櫃檯。

他給這個小小的櫃檯取了個很正式的名字——「京東多媒體」。

這個年輕人，叫劉強東。

在中關村經營時期的劉強東

相比馬化騰和劉強東，一個美國中年人的起點，要比他們稍微高一些。

1997年2月，一輛汽車停進美國一家電腦公司外面的「殘疾人停車位」。一個微微有些發福，戴著眼鏡，髮際線已經快要褪到頭頂，但絕對身無任何殘疾的中年人，從車上走下。

12年前，他曾被這家公司掃地出門。重回此地時，這家公司已經走到破產邊緣。

這家公司，是美國蘋果電腦公司，這個中年人的名字，叫「Steve Jobs - 斯蒂夫 · 喬布斯」。

佔據殘疾人停車位的喬布斯座駕

但在當時，人們還用不上iPhone，更多是用看電視來打發休息時間。

1997年，全國有12家省級電視台上星，一個省級衛視群雄爭霸的時代，呼之欲出。

其中一家地方台，身在農業大省，豬飼料廣告是他們的主要收入手段。當時的電視局局長突發奇想，要辦一檔屬於自己的綜藝娛樂節目。

7月11日，這檔綜藝節目播出，主持人是2個新聞主播，其中女主持人是個圓臉女孩。她叫李湘，她主持的這檔綜藝節目叫「快樂大本營」，即將成為湖南衛視的王牌節目。

1997年，第一期「快樂大本營」

在英國，一件更不起眼的事情發生了。

1997年6月26日，一個單身母親的處女作終於出版。

此前，她的人生沒有絲毫幸福可言，失敗的婚姻、失業、臨床憂鬱症…就連這本剛剛出版的小說，也曾經被12家出版社拒絕過。

這位單身母親，叫J.K.羅琳。她寫作的這本書，叫「Harry Potter and the Philosopher"s Stone - 哈利 · 波特與魔法石」。

1個月後，一個日本漫畫家也推出了自己的處女作。

1997年7月19日，日本最大的漫畫雜誌「周刊少年Jump」開始連載一部漫畫。

作者是個在大學建築學系讀了1年就退學的22歲年輕人。認識他的人不多，只知道這個看著有點木訥的年輕人，喜歡穿連衣裙的女孩，固執，幾乎不聽雜誌編輯的任何建議。

對於這種新人漫畫家的處女作，人們沒有太大期望，最常見的結局是在連載1、2年後被雜誌砍掉，結束連載。

但這次有點不一樣，這個年輕人叫尾田榮一郎，他創作連載的漫畫叫「One Piece - 海賊王」。

「海賊王」第一次出現在漫畫雜誌上

那一年的中國，同樣有一個人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只不過是在他去世之後。

1997年4月11日，一個作家的屍體在他自己的書房被發現。被發現時，他頭抵著牆壁，牆上有牙齒刮過的痕迹，地上殘留著落下的牆灰。

他死於突發心臟病。

能夠想像，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做著無謂的抵抗，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抵抗。

他叫王小波。在他死去的那一天，後來被奉為神作的時代三部曲「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仍然靜靜躺在出版社裡，還沒有公開出版的計劃。

馬化騰、劉強東、喬布斯、羅琳、尾田榮一郎、王小波，在1997年，知道他們的人並不多。

他們只是一隻扇動翅膀的蝴蝶，但掀起的波瀾，即將席捲世界。

後面發生的事，所有人都知道。

馬化騰創建「騰訊」後的20年里，無數中國年輕人徹夜等候，只為了等待電腦里QQ那聲「嘀嘀」蜂鳴和菜單欄里跳躍的頭像。

劉強東辭職20年後，「京東」成為中國最大的購物網站之一。再沒有人會為了買一樣東西，去各個實體商店比較價格，而是會打開各個購物網站比較，下單購物，等待貨品送上家門。

喬布斯回歸蘋果公司20年後，他推出的iPhone，徹底改變全世界人的生活方式。只要輕輕點動手指，就可以完成過去電腦都無法完成的任務。

湖南衛視上星20年後，「快樂大本營」成為全國最受歡迎的綜藝節目之一，2004年湖南衛視又推出「超級女聲」，從而開創一個全民娛樂時代，讓各種明星填滿每個人的空閑時間。

湖南衛視開創了一個全民娛樂時代，綜藝、選秀熱、雷劇、明星真人秀、小鮮肉…這些詞被湖南衛視無限放大，填滿每個人的空閑時間。

「哈利 · 波特與魔法石」出版20年後，「哈利 · 波特」系列小說銷量超過4億本，是「聖經」和「毛主席語錄」之外，世界上印量第3高的出版物。

那個年代所有孩子擁有了一個魔法夢。哪怕這些孩子總會發現，自己永遠是個「麻瓜」，但他們仍然會感謝J.K.羅琳，感謝她讓自己在人生最初的日子裡，能觸摸到一個不一樣的絢爛世界，擁有一個被魔法塗上色彩的夢想。

1997年出版的「哈利 · 波特與魔法石」

「海賊王」開始連載20年後，冒險故事仍在繼續。在經典作品紛紛結束連載後，它成為一代人對童年唯一的記憶。

王小波去世20年後，他的作品仍是大學生的必讀書目。讀過他書的年輕人們第一次知道，被規定好的人生之外，自己還有另一種選擇。

王小波在迪士尼樂園前

以1997年為起點，他們或改變人們的交流方式，或改變人們的購物途徑，或改變人們的童年世界，或改變人們的精神生活…

相比那一年轟動世界的種種大事件，他們對世界的改變更長遠，也更深刻。

時間來到2017年，人們談論的還是一些大事件，美國總統特朗普「推特治國」，共享單車大戰，樂視的債務危機…

然而這些與大多數人都沒什麼關係。日復一日，普通人每一天重複著相同的生活，世界似乎又停住了，永遠不會變。

偶爾想到1997年時，心裡一震：「20年居然這麼快就過去了」。但也僅僅是「一震」而已。

只有少數人意識到，現在距離1997年的距離，正等同於現在距離2037年的距離。

2037年會變成什麼樣？多數人根本不曾想過。

不過，正在設想2037年樣子的年輕人，絕對存在。

也許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工程師，經常有一些奇怪的念頭，不斷向別人推銷自己的想法；也許他只是一個倉庫管理員，總在別人不解的眼光中看創業公司新聞，總是念叨著想要辭職；也許他只是一個待業青年，平時總在寫東西，總是被出版社編輯把手稿退回來。

現在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但請相信，他們的名字一定會在某一天被所有人銘記。

也請相信，如果你也是抱有夢想，並且默默努力的年輕人，2037年的世界，同樣將由你決定。

20年後，如果你還記得這篇文章，希望你能把他重新翻出來，對照一下2017年的自己，和2037年的自己，看看夢想是否已經實現，去看看夢想是否還在。

那時，我願意和你一起說：

請回答，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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