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閉門讀禁書：《白鹿原》和《廢都》

1993年上半年，《廢都》《白鹿原》《最後一個匈奴》相繼出版。

其作者賈平凹、陳忠實、高建群被稱為「陝軍東征三駕馬車」。

邊緣也開始集體躁動反省，為八九十年代文學熱獻上安魂曲。

陳忠實

賈平凹

其中《廢都》《白鹿原》爭議最大，藝術水平也最高。

《廢都》1993年出版三個月即被封禁，2009年再度出版，時隔16年。

《白鹿原》1993年出版，2017年層層審查後搬上屏幕，播出第一集便被停播（後又復播），時隔25年。

一部作品被窒息如此之久，也能喘過氣來，足見其元氣與生命力。

年輕人讀這兩本書，都會有「雪夜閉門讀禁書」的隱秘和暢快。

高中在校門外盜版書攤上買來《白鹿原》，周六周日風捲殘雲。

大學借室友陳永《廢都》，翻來覆去反覆品味，完了還要跟其他幾個讀者暢聊一番才罷。

舊書不厭百回讀。當荷爾蒙和青春都成記憶的時候，2017年再看《白鹿原》和《廢都》就多了一份退潮後的寂靜與開闊……

《白鹿原》和《廢都》對比來看，可以互為鏡鑒，照出對方的特色。

1

《白鹿原》與《廢都》都是作者的心力之作

這兩部作品，字裡行間可以看出作者的最大掙扎和嘗試，是有野心的作品。

《白鹿原》扉頁上更是以巴爾扎克「小說，被認為是一個國家的秘史」作為其抱負。

這兩部作品之後，陳忠實可謂氣盡神散，賈平凹一度心灰意冷。

2

《白鹿原》和《廢都》都有《紅樓夢》的影子

《紅樓夢》的藝術範式澤被後世，無論是魯迅、張愛玲、老舍、巴金、林語堂還是金庸、二月河、王安憶等，都蔭蔽其下。

但《白鹿原》和《廢都》尤其明顯：

《白鹿原》試圖以家族興衰之事照見一國之秘史與《紅樓夢》如出一轍。

西安城外的白鹿原，如京城中的大觀園，偶爾世外桃源，經常漩渦隨風。

如果說《白鹿原》更多借鑒其形——敘事模式，那麼《廢都》則是神似。

《廢都》中的「色與空」「道與禪」「鬧與靜」「名與虛」「真與假」都是紅樓之內核。

其實，《廢都》和《紅樓夢》皆脫胎於《金瓶梅》。

3

《白鹿原》和《廢都》都有性的崇拜與超越

大量大膽大肆地性描寫，是這兩本書的最大共同點和關注點。

其中《白鹿原》中的性描寫聚焦在田小娥，衍生到黑娃、白孝文、鹿子霖，而《廢都》則聚焦在庄之蝶，衍生到唐宛兒、柳月、阿燦、汪希眠老婆，一個以女人作為「禍水源」，一個以女人作為「無憂堂」。

《白鹿原》的描寫更加誠懇和控制，《廢都》則無所不用其極，鄙俗暢快之餘還加上「此處作者刪除XX字」馬賽克式的挑逗和噱頭。

為什麼說賈平凹與陳忠實近乎於「性的崇拜」呢？

一是作品中性常常成為故事的拐點或難言的隱喻。

二是八九十年代作家對於解禁的西方小說的迷信崇拜，以至於作家陷入唯「性」主義。

至於說「性的超越」是基於對作品的定位與理解。

《白鹿原》中的田小娥的性是對白鹿原生態系統的瓦解。

《廢都》中的庄之蝶的性是對自我痛苦荒誕虛無的解嘲。

性是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是文學作品中的一劑藥引子。

但沒有性的超越，最多也只能是一個老司機。

（電影《白鹿原》，圖源網路）

4

《白鹿原》和《廢都》都有魔幻與隱喻

象徵隱喻是藝術的本質，魔幻既是中國小說的傳統，也是當時舶來的時尚潮流。

《白鹿原》和《廢都》都在現實主義之中夾雜著魔幻與隱喻。

《白鹿原》中的白鹿與白狼的時隱時現，田小娥死後的瘟疫流行、鬼魂附體與鎮妖塔下，甚至朱先生的未卜先知，都是我們這個民族流傳千年神秘闡釋學和微茫解釋力。

《廢都》中的牛的絮語似哲學家的思考，岳母的瘋癲似神仙的預言，可以說這是小說荒淫荒誕的現實世界之外的另一個精神世界和清醒世界。

1

當然，這兩部作品也有太多的不同。

《白》是秘史，《廢》是寓言。

《白》是堅守，《廢》是沉淪。

《白》是鄉土，《廢》是城市。

《白》是農民，《廢》是文人。

《白》是草根，《廢》是精英。

《白》是歷史，《廢》是現實。

《白》是反思，《廢》是懺悔。

《白》是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

《廢》是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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