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境界 莊子想打那怪鳥

我們在童年時代大都有過捉蜻蜓或捕麻雀的經歷，只是覺得好玩，並不知道其中藏著什麼道理。長大以後也只是作為對童年生活的一種美好回憶，好像只有這些經歷串起來，才有過一個真實的童年，否則，轉瞬已逝的童年真像是一個夢。但是對於在那些日子裡的捕鳥遊戲來說，我們並沒有多想，也不曾有過什麼發現，更沒想到其中還有著深刻的哲學意蘊。

自從讀過莊子在《山木》中的故事後，才感到我們已經忽略了多少生活細節，而生命又恰恰是由多個細節組成的。忽略了全部的細節，實際也就等於忽略了生命。

以下莊子所講的故事真像是莊子記錄生活細節的一則日記：

莊子在雕陵栗樹林里遊玩，看見一隻奇異的怪鵲從南方飛來，翅膀寬七尺，眼睛大若一寸，碰著莊子的額頭而停歇在果樹林里。莊子想，這到底是什麼鳥呀，翅膀這麼大都不能遠飛，眼睛這麼大而視力並不敏銳。於是提起衣裳快步上前，拿著彈弓靜靜地等待時機，真想一下子捕住它。正在這時，突然看見一隻蟬，正在濃密的樹蔭里美美地休息而忘記了自身的安危，一隻螳螂用樹葉作隱蔽準備見機上前捕獲，螳螂眼看就要得手而早已忘記了自己形體的存在，而那隻怪鵲因為過於專註又忘掉了自身。莊子突然驚恐地發現，原來世界上的物類都是相互牽制、相互爭奪的，兩種物類之間也總是以利相召引的。

由於受到這件事情的刺激，莊子回家後一直好幾天不高興，對於自己從前沒有明白這種道理而感到慚愧。實際上是過於留意外物的形體，而忘了自身的安危。

故事中的莊子，前面像一個頑皮的兒童，見到怪鳥就想用彈弓把它打下來。後面才像個哲學家，發現了事物之間隱藏著的關聯。若不是莊子的提醒，我們還不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是螳螂，或都是蟬，每一天都可能正在被其它的力量制約，而制約中的力量又受著另外的力量制約。這樣才達到了一種平衡。

但是莊子發現的遠比我們想到的深刻。人生基本上是迷惑的，因為一生都在陷入一種專註的追求之中，在這個過程中可能背後正躲著一種力量的威脅，我們全然不知。許多時候追求的目標可能正是一種誘引，為了追到它可能丟失了自身，這並不是一個多麼深奧的道理，我們都能懂得。關鍵是如何才能使你放棄對於目標的專註？回過神來，打量一下自己的安危。許多人是做不到的，因為目標的誘惑太大了。

關於這樣的故事，歷史上有過類似的說法。春秋時，吳國國君執意要攻打楚國，大臣們紛紛表示反對，國君竟然以誰反對就處死誰相威脅。大臣們都害怕起來，不敢再勸。但又不能眼看著國家遭殃。這時候，有個侍衛小官想了個辦法，天天拿著彈弓在國君的花園裡轉來轉去，引起了國君的注意，國君便問他緣由。他告訴國君，花園裡有隻蟬，正爬在樹梢上唱歌，渴了就喝點兒露水，並沒有發現有隻螳螂正向它靠近。螳螂只想著捕住美食，沒想到遠處有一隻黃雀正準備要撲向它。這個時候，黃雀可能認為自己是聰明得意的，沒想到我已用彈弓瞄了它很久。據說君王聽了這個講述，突然明白，不能為了眼前的小利而忽略了身後的大禍，於是便停止了攻打楚國的計劃。

應該說，這些故事對我們來說，都並不陌生。一般來說，我們也只是作為一個成語或歷史故事聽聽而已，並沒有把它與自己的生活和生命聯繫起來。我們的文化心理就是這樣，提到教訓總認為是別人的，似乎自己永遠的正確。於是便始終沒有逃出螳螂或黃雀的捕食範圍，因為我們覺得捕食是一種幸福，而被捕食似乎十分遙遠，或者只是一種假想。

檢討一下生命的追求，大多時候的追求是沒有意義的，所謂的意義是我們每個人賦予它的，或者是一種意義的一廂情願。人本身就生存於社會的利益鏈中，只要進入這個鏈條，就很少有人能夠自拔，因為前面的誘惑太大了，為此，就不再考慮背後埋伏著什麼。這便是我們的生命。原來，生命始終就懸置於另一種力量捕獲的目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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