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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理想和失業「啃老」之間徘徊

我很清楚自己的痛苦之處:我知道自己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但我的能力,卻不允許我在做有意義的事情的同時養活自己跟家人。

文|俊朗

我認為,當一個大學生拿到第一份工作、簽下第一份合同時,他便已經在心理上「畢業」了——他將徹底擺脫過去16年的純粹,成為一個職業人。

當然,這是我瞎猜的。因為我的個案不符合這條自創的法則:我在畢業這一年來,還沒有簽過任何合同。

對我來說,我在心理上的「畢業」,是畢業典禮前的那個清明節,在爺爺墳前發生的一切。

廣東人有句俗語:「有什麼留到拜山(掃墓)再說」。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但卻在我身上奇妙地應驗了。

四月的廣東熱得讓人抓狂,特別是在除了墳墓外一無所有的丘陵上。三十幾度的太陽毫無阻擋地直接曬到我臉上,讓我一邊不斷擦汗趕蚊子,一邊為自己在爺爺墳前的不耐煩而感到自責。

然而我卻感覺不到,一場針對我的「批鬥大會」已經蓄勢待發。

這場「批鬥」是由我爸發起的,主題是我的就業問題。我家族裡大多數人都是做生意的,談不上有多少「書香門第」的氣息,因此,當我考上重點大學,成為一名「高材生」後,我爸的驕傲可想而知——在他心中,「高材生」等於有出息,這裡的「有出息」主要是物質上意思。

在我快畢業時,我爸就已經不停地催促我快點找一份好工作。在他的心目中,既然我已經畢業了,那就理應儘快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開始養活自己、養活家人。

但我卻選擇了另一條路:我去了一家傳統媒體做實習,實習列明至少要工作半年、沒有工資補貼,而且沒有轉正機會。

我自認是一個相當倔的人,我爸怎麼勸也勸不動我。他看來是要在這天,藉助親戚的群眾壓力,對我發動圍剿了。

插畫_迢迢

「圍剿」在其中一個親戚的「隨口一問」下拉開帷幕:「小俊啊,快畢業了,找了什麼好工作呀?」我爸馬上接下話:「還找工作,他還不知道要『啃老』啃多久呢!」啃老這個詞在他口中咬得特別重。

原本沉悶的氣氛突然熱鬧了起來,大家紛紛加入了討論:

「哎呀小俊,是不是不好找工作呀?你啊就是書生氣太重,外面不吃這一套的。」

「我就說讀大學沒用,還不如學你堂妹早點出來社會。」

「你爸媽年紀也不小了,你再不擔起這個家,你家的壓力會越來越大的。」

……

一開始我始終一聲不吭,但我的臉似乎燙得嘴巴無法不張開——我終於忍不住了,對著人群吼了一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你們不要再吵了好不好!」說罷從褲袋裡掏出了一根煙點著了它。

自大學以來,我抽煙的事一直瞞著家裡人。我說不清這一刻的這個幼稚的舉動是出於什麼動機——或許是為了表示抗議,或許只是為了表明自己已經長大,不會再按照你們的期望去行事。

日後,我一直為自己當時那失態的一刻感到羞愧。我並不是一個輕易被他人動搖的人,但顯然,他們說中了一些其實我自己也深深認同的觀點:一個健全的成年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再伸手向家裡人要錢。

經歷過畢業季的人應該都明白校招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我放棄了校招,以實習生的姿態一頭扎進社會的浪潮里,我甚至也不知道這份「實習經歷」對我以後能有多大作用。說真的,我覺得我對自己、對家人,都挺不負責任的。

無論如何,我在實習的媒體企業做得挺開心。那媒體是老牌傳統媒體,如果不是以實習生的身份,以我目前的能力和經歷根本進不了。但在哪裡,我能夠寫自己喜歡的文章。

我在那裡工作了半年左右,周一到周五專註於找資料、採訪、寫稿,周末就通過家教等零工補貼一下自己的花銷。我不敢奢談理想那麼宏大的辭彙,但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自己寫的文章,登在報紙頭版頭條上面的那一刻。我拿起報紙,深深地吸了一下報紙的油墨味,然後細細品讀自己寫出來的文章,就好像在欣賞什麼世界名作似的。我還找來尺子,特地在「特約撰稿:XXX」下面划了兩道紅杠。

那一瞬間,我有一種想拍下照片,發朋友圈向大家分享我這成就的衝動。但我很快就想起來了:我幾乎沒怎麼跟別人談起過實習的事。

在跟舊同學聚會,大家七嘴八舌地吐槽各自的工作時,我都只會靜靜地聽著。時不時會有人問:「誒你最近在做什麼呀?」我有時候會說:「我在gap year」,有時候會開玩笑地說:「我在啃老啊。」

這其實不是玩笑,這就是我的現狀。我寧願跟別人說我在啃老,也不願說我在為一些理想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無望地掙扎著,於是只好用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作為保衛自尊的最後盔甲。

我不清楚自己會從這理想中得到多少,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會因為這理想失去多少。但我很清楚自己的痛苦之處:我知道自己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但我的能力卻不允許我在做有意義的事情的同時養活自己跟家人。

用王小波的話,這叫「人一切的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的無能的憤怒。」用我爸的話,這純屬叫做「眼高手低」。

在實習的半年時間裡,我人生的進程似乎徹底地靜止了。這一點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有在身邊朋友的照映下變得日益明顯。跟朋友的相處讓我發現他們逐漸地擺脫了過去學生的身份,變得更加獨立、成熟,更加像一個社會人。而我卻停滯在了那個青蔥年代,年輕、單純,或許還略顯幼稚。

我的人生似乎被兩種彼此矛盾的渴望撕裂了。一種渴望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它驅使我拒絕服從任何現實的壓力;而另一種渴望是我想成為一個獨立、成熟的人,它則驅使我拋棄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因為一個經濟上遲遲無法獨立的人,既談不上人格獨立、也談不上思想成熟。

在約定的半年實習期結束後,我決定是時候宣判自己理想的死刑,離開了那家能讓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卻無法讓我養活自己的企業。

之後我去了一家新媒體公司,約定三個月試用期後就成為正式員工——這或許是離我「重回人生軌道」最近的一次機會。

插畫_迢迢

正如很多新媒體公司一樣,我每日的工作主要就是瀏覽大量其他公眾號的文章,「整合」成一篇感嘆號比句號還多的稿子,然後改上一個以「震驚」開頭的標題。自此,創作的喜悅徹底變成了機械化的勞動。這跟從低做起沒有任何關係:干這種活,我100年都不可能培養出自己想要的能力。

但至少,這份工作給了我這半年以來都給不了的東西:5k的薪水足以讓我擺脫節衣縮食的日子,我終於不需要再因囊中羞澀而屢屢婉拒朋友的邀請,也不用再隔三差五就跟家裡人大鬧一番。我開始不斷用各種雞湯說服自己,例如「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一個人成熟的標誌在於放棄理想腳踏實地」,諸如此類。

但我不想過這樣的人生。

三個月試用期不到,我辭職了。我再次離開人生的軌道,魯莽地一頭撞進了一片迷霧之中。不久後,我又一次以實習生的身份,去了另一家我感覺不錯的媒體——接下來就是「當代史」了。

這其實挺諷刺的,作為一個實習生,我幾乎可以去任何我喜歡的媒體企業,但我的能力與資歷就是不允許我以此謀生。我相當於被卡在這個兩難困境里了。

這家新的媒體企業的風格跟調性跟上一家實習的媒體完全不同。這相當於一切都要重新學起,當然也少不了各種斃稿跟挨罵。

我試著強壓下自己對現實的焦慮感,不斷去摸索這家媒體的風格、從自己過去的失敗吸取教訓。挨罵、修改、挨罵、修改……直我終於出了一篇閱讀量破40000的文章——這其實算不上什麼大成就,但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初上頭版頭條的喜悅感。

坦白說,我現在還是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我不相信什麼「有志者事竟成」什麼「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人的努力和付出,到頭來都不過是蹉跎歲月。

唯一支撐著我的僅僅是一絲希望:或許有一天,我能夠做我想做的事。

我能夠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編輯|林欣煮、奎因

來源|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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