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牽猴：領先全人類200年的偉大發明家

雷奧納多·迪·皮耶羅·達·芬奇

博物館竄行記

帶你游遍全世界的博物館

文| 順手牽猴

正當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全身心建設梵蒂岡的偉大工程。暫居在羅馬的長者雷奧納多，突然接到傳詔，追隨教皇良十世北上博洛尼亞。這時，法國大軍再次南下並佔領米蘭，不能不予以安撫。教皇為此向雷奧納多定製了一件奇玩，做為送給法王的禮物。

這是一頭機械獅子，比起昔日傳說中，拜占庭皇帝寶座邊上那件寶物，還要牛叉若干倍。主要改進之處，是它可以自行走動，而且胸膛設有活門，打開之後，就會彈出一束百合花，那是法國王室的的標誌。這一手就是專往對方痒痒肉上撓的。後來的啟蒙時期，法國宮廷流行機器人偶的風氣，比如富岡松的自動鴨子和長笛手，或許就濫觴於此。

不同於上回發動南侵的查理七世，現在的法國君主換成了崇尚人文精神的弗朗索瓦一世。加入這個頭銜看著眼暈——美國人就老說歐洲那疙瘩full of odd stuff with fancy names——只要記得他是連續劇里，那個英國的都鐸王國王亨利八世的法國表哥就成了。雷奧納多的大名，在那個阿爾匹斯山以北的新興強國，早已上動天聽，這次有緣親見，果然驚為天人。

雷奧納多出身微寒，但經過數十番寒暑的修鍊，也到了人如其畫的境界。他筆下的人物，從天使長加百列到施洗約翰，大多自帶凜然出世的高冷氣場，手指上界，彷彿正告世人，那個方向才是他們的來處。難怪他在西方有類似謫仙的聲譽，甚至懷疑他是外星人，而他畫中的風光木石，一定來自他故鄉星球的景觀，比如《岩間聖母》。

然而現世中的雷奧納多，其作為和當時受雇打仗的僱傭兵並無二致，都講究貨賣於識家。很多時候，他還真為戰爭行動出過力。在他著手佛羅倫薩舊宮五百人大廳的壁畫項目之前，就曾在威尼斯設計海岸堡壘。隨後他又投入教皇軍帳下，再次出任軍事工程師，跟隨博爾吉亞教皇的大少爺切薩雷南征北戰，從建造工事到繪製地圖。當時馬基雅維利的小雷達，也鎖定了這個年輕統帥，把他當做非道德化的帝王術化身。

比起斤斤計較的佛羅倫薩商人，以及精明的高級教士，雷奧納多更加偏愛侍奉封建領主。後者沒什麼文化，性情也更豪爽，或者說比較容易忽悠，只要你拿出一個酷炫的點子，他們基本都會買單。他一輩子花了很多時間，為這些傢伙的劇場和宴會，設計各種噱頭擺設，都是沒有保留價值的東西。但就是這種人，往往留有一份自己的領地。那是非賣品。雷奧納多有幾幅畫，永遠帶在身邊，不斷修改，其中包括《蒙娜麗莎》。

弗朗索瓦南侵亞平寧的收穫之一，就是把雷奧納多羅致到身邊，他的宮廷隨之逼格暴漲。對於當時的義大利人，前往相隔千山萬水，文化生活才剛起步的法國，感覺不乏出塞般的悲壯。好在他此前的行跡也曾遠達匈牙利，此番並非初次北上。走南闖北的職業生涯，也是他不常染指壁畫的原因之一。調製那種顏料要用大量蛋清，每個畫家的工作坊，都要附設一座養雞場，保證原料供應。哪怕拉斐爾這樣的小鮮肉，也要兼任雞欄老闆。這樣的大型設施，是沒法打包帶著到處走的。

此時的雷奧納多已是垂暮之年。他一生最後三個寒暑，是在盧瓦爾邊的昂布瓦斯度過的。這裡，沿河谷聳起一段峭壁，上面是一座法國文藝復興風格的城堡主樓。就在這條法國歷史上的「國王谷」，修建過大量混合了哥特及義大利款式的宮堡，特別是瓦魯瓦王朝期間。山頂庭園中，是小巧典雅的聖于貝爾禮拜堂，裡面有一座大理石墓，正是埋葬大師的地方。

距此不到一公里，另有一座小城堡，叫克洛·呂塞（Clos Lucé）。當年弗朗索瓦一世，就把雷奧納多安頓在那裡，地下還有一條暗道相通。現在那是一家博物館，主題就是雷奧納多·達·芬奇的生平和發明創造。除了大師生前的卧室、客廳，花園中還有幾十件模型，都是根據他的發明製作的。其中一些構想，很多遠遠超越他的時代，比如直升機、坦克、傳動帶、蝸桿、多管速射炮。

那時候沒有專利制度，否則自己早成了土豪，哪兒還用得著別人庇護？借用現在的說法，他這是在做生態。但他仍然是藝術家，不是科學家。他發現形體的完美比例，要在自然的整體秩序中尋求答案，然而他的方法是直觀的，而不根據科學的邏輯進行推繹。這是他和後來的伽利略，最大的不同。他研究物體運動，觀察湍流，卻沒有相應的數學工具。他靠藝術匠人的直覺，在現代科技王朝到來的前夜，提出各種看似荒誕的設想。

他在筆記中記述，在他還是嬰兒，躺在搖籃中的時候，曾經有過一隻獵鷹在他頭上盤旋，飛行就此錄入他的意識深處。他構思過各種可能的飛行方式，從撲翼、旋翼到固定翼。晚年的城堡生活，基本擺脫了訂貨交貨的煩擾，他有更多的時間，思考脫離地面的問題，就像一個沒能起飛的代達路斯。

人類首次離開地面，還要等兩百多年。蒙戈爾菲耶的熱氣球升空時，法國革命已經不遠。而萊特兄弟的「飛行者」號實現動力飛行時，歷史遺迹進入二十世紀。然而「奇點」一過，便一發而不可收拾。阿姆斯特朗踏上月面，距此不到一甲子時間。現在的「獵鷹」運載火箭，已經可以回收再用，而大氣層內的全電動飛行時代，已經離我們不遠。

想要通過一座博物館大體回顧人類飛向天空，甚至星空的歷程，那就去美國首都華盛頓。它的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基本可以滿足您的好奇心。這座城市最大的可取之處，就是眾多的博物館。除個別小型私立展館，比如間諜博物館，它們大多隸屬國有教育及研究機構史密森學院，運營經費來自聯邦政府撥款，國家自然史博物館、非洲美術館、國家肖像館、國家動物園，還有國立美術館等，都是其下屬單位，免費對公眾開放。

這座位於華盛頓廣場的飛行史萬神殿，總共由四座體量巨大的淡粉色大理石立方體構成。眾多創下過輝煌紀錄的老式飛行器，由鋼纜懸掛在展廳中，好像動物園鳥舍中的猛禽。這裡的展品，從萊特兄弟的「飛行者」、凱利·約翰遜的「明星戰士」原型機，直到美軍現役的「掠食者」無人攻擊機，型號眾多。它們要將美國的輝煌歷史，勉力載向未來。

「冷戰」已成前塵，進門反倒增加了安檢。除了反恐戰爭帶來的不便，展品也增加不少。走進朝向國家廣場的入口，抬頭就能看見幾枚聳立的火箭。東牆前面的兩枚，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媒體明星，分別是蘇美的SS-20和潘興II式中程彈道導彈。做為里根與戈爾巴喬夫之間的博弈籌碼，它們當年被部署在中歐前線，象徵著核威懾下的脆弱和平。

導彈陰森的身影之下，布置著各國早期的宇航設備，包括蘇聯最早的「夥伴」衛星模型，和美國第一艘載人航天器「雙子座」號。這裡還有「阿波羅-11號」登月飛船的指令艙。你可以直觀地看到一段歷史：美國在與原蘇聯的宇航競賽中，曾經大幅落後；直到1969年登月成功，阿姆斯特朗邁出他那歷史性的一步，才總算大體扯平。

飛行的歷史就是一部競賽史。比如，首次有人駕駛動力飛行由誰實現，就充滿了爭議——究竟是法國人克雷芒·阿代爾，德國人卡爾·雅多，還是我們通常認為的美國人萊特兄弟？航空航天館的收藏當中，有一架極為老款的單引擎飛機，叫「聖路易之魂」號。1927年，美國人查爾斯·林登白獨自駕駛這架原始單翼機，歷時兩天，跨越大西洋，完成了人類首次從紐約到巴黎的不著陸飛行。為了最大限度減重，增加儲油，這位冒險家放棄了發報機，座艙狹小到不能伸腿，甚至連航行圖的留白都被他裁掉。

這是美國航空技術領先世界的標誌性事件之一。此後不久，同樣是美國的「芝加哥」號，第一次完成了環球飛行。懸掛在天花板下的飛行器當中，有一架桔紅色的火箭飛機X-1。1948年，貝爾公司試飛員查克·耶格爾，駕駛該機突破音障，實現人類首次超音速飛行。飛行的發展不僅強調奧運會式的更高更快更強，它追求的指標複雜而多樣，即便是雷奧納多的撲翼機構想，也還有人在努力實現。展館裡有一架結構輕薄的「信天翁」。1979年，一位自行車運動員靠自身體力，用它從法國飛到英國對岸，實現了人力飛越英吉利海峽。

航空領域的競爭更多表現在戰爭中。離開軍方高額訂單的支持，這項工業早已胎死腹中，更不要說在短短一個多世紀，取得如此成就？將軍們索取軍事預算的理由，也是敵對國家的武備。這中危患意識也早已滲透到大眾的想像。比如展館裡有一架復原的「紅男爵」三翼戰鬥機。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德國王牌里希特霍芬陣亡之前，曾駕駛它80次空戰取勝。《花生村》中的小狗Snoopy有個夢想，就是在空中和他對決。

戰爭永遠涉及到複雜極端的人類情感，與之相關的敘述，也最容易引發爭議。1995年，為紀念二戰結束50周年，「伊諾拉·蓋伊」號轟炸機機身，被放到航空航天博物館展出。1945年8月6日，這架B-29型重型轟炸機向廣島投放了一枚綽號「小男孩」的原子彈，最終導致日本投降。展覽說明中特彆強調了核爆炸後日本平民的傷亡狀況，結果引來美國老兵強烈抗議。

航空航天館的最古老收藏，卻是一些來自中國的風箏。1876年，為紀念美國百年國慶，《獨立宣言》誕生地費城，舉辦了一屆大陸世博會。當展期結束，我大清政府向史密森學院捐贈了一批工藝精湛的風箏。一個世紀後博物館完工揭幕，那些原始飛行器被寫入館藏目錄。每年的風箏節，伴隨波托馬克河邊的櫻花期，也早已成為史密森學院的例行活動。

【作者簡介】

順手牽猴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行腳詩人，業餘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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