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打全世界最快樂的籃球！」

暨南大學邵逸夫體育館裡，那架巨大的模擬火箭徐徐升起，接下來出現在大家視野里的：黑白色的球鞋，灰色短褲白色T恤，然後是……

鬍子，再往上升，鬍子，繼續上升，還是鬍子，火箭升得緩慢，鬍子沒結沒完……

詹姆斯·哈登，就這樣來到我們面前。

到達廣州之前，就聽很多的朋友說，這次的哈登和以前有一點不一樣，那麼以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呢？

以前，哈登的經紀公司是著名的Landmark（地標）公司，以著名經紀人鮑勃·佩林卡為首的經紀團隊擁有過不少鼎鼎大名的客戶，偉大的科比·布萊恩特就是其中之一。這個經紀團隊會特別維護球員權威，隨著他們代理的球員越來越年輕，自傲的狀態越來越明顯。到了最極端的時候，哈登曾經經歷過這樣的一件事情：曾經《休斯敦紀事報》的資深籃球記者、現供職於NBA官網的弗蘭·比林博利老爺子在賽後新聞發布會上向哈登發難，陪伴過奧拉朱旺和姚明的他直問哈登：「你是否覺得你應該對球隊防守糟糕負主要責任？」輸了球的哈登惱羞成怒，搶過話筒說：「你看過球么？」哪知耿直的老頭直接懟回：「我看球的時候還沒你呢！」一時間發布會大亂，場面失控。

哈登跟我說，那是他最糟糕的時候（worst time）。

的確，經歷過剛剛轉會火箭時候的亮眼和美好，隨著球隊陣容的變化，主教練安排的側重，哈登有些找不著自己的方向和存在的位置。迷失，是對他當時比較準確的定位。

「麥克海爾教練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教練，他在上述了女兒之後還會兢兢業業地帶領我前進，這是非常讓人感動的行為。但作為一個球員，作為一個球隊的領袖，我非常憎恨失敗，我不喜歡輸球，輸球之後的感覺令人沮喪，會讓我覺得應該把自己藏起來，躲到一個沒有人在意我的地方去。」哈登說。

儘管很多人在德懷特·霍華德來到火箭隊之前，猜測他們兩個的性格和球場打法都會很合拍，但事與願違，這兩位明星從握手到分手，都沒有真正產生過化學變化。2015-16賽季，兩人合作的最後一季，火箭最終僅以西部第八的身份勉強打進季後賽；而數據顯示，哈登的傳球一度低至只有7.8%會送到霍華德手裡，場均不過4次，比阿里扎、勞森、貝弗利、特里甚至特倫斯·瓊斯都少……

對於哈登來說，之前在雷霆以最佳第六人獎項和全明星級別的表現，準備開始登堂入室的節奏，卻在續約問題上遭遇瓶頸難以留在俄城；但到了火箭他才發現真的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我詹姆斯·哈登心裡好喜歡。自2012-13賽季起，哈登單賽季場均得分從未低於25分，場均助攻都在5.8次以上，絕對是大包大攬，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跌宕起伏，過山車一樣的刺激，這就是哈登的經歷。「好像每天一睜眼，就要進入大衛·科波菲爾的魔法秀，究竟能發生什麼，真是想不到。」哈登說，「但就像這群小孩子一樣，我比他們還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想要成為一個超級巨星，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他說的「小孩子」是指阿迪達斯火拚2017總決賽的對陣雙方，北京隊和廣州隊，都是弱冠年紀，肌肉鼓著太陽穴努著，眼睛瞪著嘴角撇著，彷彿隨時都可以豁出膀子拚命，經過北京上海廣州香港台北的五個城市殘酷到虐的選拔，又經歷了前一天的艱苦賽事，每個人都像一頭野獸，不拼到底決不罷休。漂亮姑娘張曼源全部跟了這五站選拔，用她的話說「親身經歷這種不甘不忿不舍不棄的狀態，真的很難忘很難忘。」

13年前，一個小孩子曾對媽媽說：「明早7點請叫醒我，給我留一些零用錢。PS: 留好這張紙，IMMA BE A STAR。」是，他那時候還沒留大鬍子，沒有人有興趣妖魔化他，他一心一意只想打籃球，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是個曠世巨星。沒錯，這就是13年前的詹姆斯·哈登，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不停地拉上小夥伴打半場三對三鬥牛了，贏了怒吼輸了咬牙，既然有了夢想，球場就是戰場，拼是所有一切發生的前提。

所以看到這群年輕人，哈登放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他特別投入，從一看見這群年輕人就激動地擊掌大吼，我問他有什麼特別想跟大伙兒說的，哈登說：「首先是得有全力拚搏的態度，拿出戰鬥精神和狀態，不要有任何保留；其次是要打得無私，要每時每刻都想到分享球，把隊友聯繫在一起，不要想一個人辦到所有的事。最重要的……」他故意頓了頓，「贏球最大。」

得到了哈登的鼓勵，所有的年輕人們都在場上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廣州隊有我熟悉的老面孔鍾顯超和麥子健，他們的二中鋒張智淵被哈登昵稱為「中國Z-BO（蘭多夫）」，經過了前兩節的拉鋸，廣州在第三節逐漸拉開了比分，他們打的成熟打的合理，用哈登的話說，他們特別懂得分享球。那麼分享球有多重要呢？「特別重要。只有懂得分享球，更好的，更主動更積極的傳球，你才能把每一個隊友都包含進場上的狀態當中，也才能保證每一個隊友隨時都在做好準備投入戰鬥，不懂分享，你會失去打籃球的樂趣。」

哈登當然明白分享球的重要性：在過去的一個賽季里，德安東尼來到了火箭，他讓哈登改打控衛的時候，哈登說自己「驚呆了」，但他特別提出，德安東尼不是說「我讓（let）你打控衛」，而是說「我需要（need）你打控衛」。這讓哈登重新燃起了提升自己的動力，在過去的一個賽季當中，他場均貢獻29.1分11.2助攻8.1籃板，這絕對是歷史級別的表現。「我希望自己能夠不斷提升，因為我還遠沒有到自己滿意的程度。」

哈登也這樣要求年輕人們，北京隊的隊長陳小龍投突結合的每一個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也不斷地跟我說，他非常欣賞陳小龍打球的風格。北京隊的古斌也是非常努力非常刻苦的選手，從眾多球員當中脫穎而出確實費了不少力氣，哈登知道之後對他的要求也更加高了起來，古斌一旦只持球不傳球，哈登馬上就會說：「趕快傳球！主動傳球！」而當哈登得知利拉德曾經把北京隊的1號紀野稱為「中國哈登」的時候，不停地說：「歐洲步在哪兒？後撤步在哪兒？」當紀野一個漂亮的歐洲步造犯規成功後，哈登興奮地大叫：「嘿！棒極了中國哈登！」

很短的時間裡，哈登就跟這群孩子們打成一片，他沒有一點明星的架子，跟這個聊聊那個問問。鼓勵每一個人，跟每一個人擊掌。中場時候的扣籃大賽，當年輕的選手在哈登的主持下偶有失誤的時候，哈登根本不理會任何工作人員說時間已到，他不停地提示選手「再來一次」，「給點掌聲」，「給點鼓勵」……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兒發生在比賽還有七分半鐘結束的時候，看著北京隊大比分落後，哈登偷偷問我：「你說，我現在要上去，能幫助北京隊反敗為勝么？」

哈登要上場？！計劃里可沒有這件事兒，當然得讓他上了，如果他想的話。我不停的鼓勵他，趕緊做決定，儘快做決定，時間越剩越少，難度就會越來越高。後來張曼源也加入勸說，哈登如果能和這些孩子一起打球，該是多棒的一件事兒。哈登一邊聽我們勸說，一邊看看我，看看曼源，又看看記分牌……就這樣，比賽時間過去了兩分半，哈登最終選擇留在自己的座位上。「害怕扳不回來？」我挑釁地問，「真不是！」他瞪大了眼睛說：「每個人都是經過了一個夏天的拼殺，才來到了這個場地上，如果我現在上去，就意味著有一個人或好幾個人都要失去比賽的機會，既然選擇在這裡戰鬥，那就把戰鬥的機會留給他們吧，無論勝利還是失敗，都是他們要接受的一部分。」

這就是現在的哈登，他可以在感謝所有的球迷之後，承諾下次來一定要參加阿迪達斯舉辦的比賽，要親自打給這些球迷看；他可以在說到情動處直接脫下腳上的鞋子簽好名扔向球迷；他可以在講話的時候處處不忘休斯敦火箭隊，證明自己的歸屬感；他還可以，在一場沒有那麼多人關注的內部比賽當中，為一個智障小球員細心地繫上鞋帶。他不再遲到，不再隨性，但他依然個性張揚。

我問他下個賽季該如何與保羅平衡火箭後場球權的時候，他指指自己的腦袋說：「全聯盟最會傳球的兩個人，腦子最聰明的兩個人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會特別特別容易。我們要打全世界最快樂的籃球。」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滿臉大鬍子的傢伙，真是我採訪過的球員里，最天真無邪最有趣的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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