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挨板子的朝臣

成排挨板子的朝臣

張鳴

嘉靖皇帝朱厚熜，最出名的事迹，是好神仙之術，向天上獻青詞，在地上練仙丹，而且是用處女破處那點血練的丹藥，聽著都噁心。不過，這都是他皇帝位置坐穩了之後的事兒了，在此之前，他乾的最轟動的大事，是大議禮。

朱厚熜是以藩王入繼大統的，前面一個皇帝明武宗，若不是太荒唐，能生下兒子來，也就輪不到他了。他的父親興獻王，是明孝宗的弟弟，與明武宗同與孝宗同為明憲宗之子，朱厚熜就是武宗隔了一層的堂弟。血緣最近，所以，武宗死後，被推為繼位的皇帝，馬馬虎虎，算是兄終弟及了。

找到朱厚熜，朝中的大臣，以及孝宗的皇后，現在的皇太后，都希望朱厚熜直接承襲明孝宗，把明孝宗作為自己的爹，而把他的親爹興獻王當成叔父，自然，親媽也就變嬸嬸了。據說，這樣做，是合乎禮法的。但是，糟就糟在，在迎接朱厚熜之前，沒有把事兒給談明白。如果事先講明白了價錢，人家不肯，這邊可以換人，反正隔一層的堂弟和隔兩層，三層的堂弟，也沒太多的分別。朱家的子孫，滿地都是，不愁找不到人。

沒講好價錢，人就來了，而且登基做了皇帝。然後再開價，人家不幹了。死活都不肯改口叫自己的親爹（已死）和親媽（還活著）叔叔嬸嬸。兩下折騰了好些日子，嘉靖皇帝才肯妥協，尊明孝宗為皇考（父親）叫孝宗的張後為聖母，但也為自己的親爹掙來一個帝，親媽掙來一個後，這個帝後，名正言順地成了嘉靖的本生父母。叔叔嬸嬸這事兒，算是撩過去了。

但是，在嘉靖這裡，這事還沒完。他的目標，一定是要把自己的親爹娘變成皇帝和皇后，那個不相干的孝宗和皇后，變成伯父和伯母。這要是擱在平民百姓之家，本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在皇家，就比較複雜。誰叫明孝宗那輩的哥兒倆，哥哥先做了皇帝呢。

終於有一天，在瓦解了部分的朝臣，使得朝中有了一些支持者之後，嘉靖皇帝毅然決然地宣布，就這樣了，明孝宗和皇后是伯父伯母，自己的親爹媽的稱謂前面去掉了本生兩個字，變成了皇帝和太后。那意思是說，自己的親爹媽本就是皇帝太后，然後自己就接茬做了皇帝。

消息傳來，群臣激憤。共有231名大臣，來到左順門，齊刷刷跪倒，嚎啕大哭。哭聲震天動地。在深宮裡的嘉靖皇帝，聽得真真切切。嘉靖幾次派內侍來勸，讓群臣退出，但是這些人就是不肯走，從上午一直跪到下午。這種伏闕上訪的架勢，讓嘉靖徹底怒了，下令抓人，為首的8人被抓，剩下的還不走。嘉靖索性讓錦衣衛把所有人都抓了。一個個記錄在冊，所有人都革職，逮問，充軍，其中180餘人被押到午門廷杖，挨板子。那些錦衣衛的虎狼之士，對朝臣沒有半點假惜，有17人當場被活活打死。

左順門事件過後，朝臣的群體性事件是平息了，再有個別不服的，午門的大杖接著伺候。一直打到大家都閉了嘴。不，好些人改口了，改為稱頌嘉靖皇帝的大孝。感天動地的孝，可以跟漢朝的董永相提並論了。

在今天看來，這頓板子，多少有點不值，人家皇帝家的事兒，干卿底事？你們跟著哭天搶地算個什麼事兒呢？總是不拿自己當外人，是中國士大夫的毛病。上百人挨著排，脫了褲子被飽打一次，興許能長點記性。

其實，明朝的皇帝，打朱元璋、朱棣父子開始，都是賊忍之輩，就沒把士大夫當人過。不是說士可殺不可辱嗎？不僅殺，還要辱，就是要辱你。朱元璋興大獄，冤枉了你，還要你自己認罪，把自己罵成狗。朱棣把建文的忠臣殺了，方孝孺夷十族，還要把這些人的妻女打入教坊，每日轉營，讓幾十人輪姦。這樣的事，是人乾的嗎？他們的子孫，當廷打朝臣的屁股，又算得了什麼呢？

從此以後，朝臣基本上被壓服了。順著皇帝說，成了主流正能量。能替皇帝寫阿諛上帝的青詞的人，就可以做內閣首輔了。這些知書達理的士大夫，還不如宮裡十幾個個宮女，受不了皇帝用處女之血練丹的折磨，乾脆趁黑夜把皇帝勒死，大事雖然功敗垂成，但已經足以讓滿朝文武羞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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