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無助的「互助獻血」

（文/健康報 實習記者 楊真宇 實習生 謝潔馨 圖/ 攝影記者 張丹）

「今年夏天就像做了一個噩夢，沒想到老潘會得這個病，更沒想到在醫院輸血還要經歷這麼多坎坷，不知道這個噩夢什麼時候才能醒。」小婷口中的老潘是她剛30歲出頭的丈夫。今年7月初，老潘被確診為急性B淋巴細胞白血病，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婷措手不及。

如今，老潘還沒有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捐獻者，只能在接受化療的同時靠反覆輸血維持生命。「血庫儲備不足，只能通過互助獻血來想辦法，但我接觸的互助獻血早已經完全變了味，其實就是找『血頭』買血。」說起這些，小婷本就憔悴的臉上滿布愁雲。

「用血沒著落 更讓人心裡發慌」

暑假剛剛開始，小婷一家原本正在籌備兒子上小學前的一次家庭旅行，但這時老潘的咳嗽卻一天重過一天，從不肯主動去醫院的老潘讓小婷陪他去了趟醫院。從此，家庭旅行的計劃擱淺了，小婷開一家烘焙店的計劃也擱淺了，「我知道這個病要花很多錢，但現在讓人發愁的不光是錢，用血沒有著落更讓人心裡發慌。」小婷說，她現在每天都盯著老潘血液檢查的各項指標，「最怕的就是那幾項指標的數值掉下來，掉到一定程度就必須要輸血」。

短短1個多月時間，老潘已經接受了4次輸血治療。第4次輸血前，老潘接受化療後的第14天，血小板計數已經從260多掉到18。當小婷像前幾次一樣拿著醫生開具的通知單找到護士時，卻被告知血庫儲血不足，無法輸血。「今天必須輸血，但血庫沒有血，怎麼辦？」小婷心急如焚地向護士求助，得到的答覆是自己想想辦法，「剛入院時醫院就打過招呼，說長期輸血的話後期需要通過互助獻血來解決。」

北京市紅十字血液中心承擔著向北京市數百家醫院提供醫療和急救用血的任務。該中心網站顯示，2016年共有39.4萬人次獻血，採集血液總量達137噸。小婷獨自來到北京市血液中心時，門口聚集了一批「招攬生意」的人，她後來知道這些人被叫做血頭。

「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扎進了人群。」小婷說，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賣血嗎」，聲音不大的一句話卻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周圍的人很快向小婷聚集過來，「我想要400毫升血，多少錢？」她向身邊的一個血頭詢問，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小婷的詢價，而是反問她什麼人患了什麼病需要用血。「得了這個病不容易啊姐，輸血可不是一次兩次，您這得長期用血，這次兩個單位（400毫升血）就收您2500元吧。」小婷如實回答後，對方更加熱情起來，但血頭的報價卻讓小婷心裡涼了大半截。

小婷說，聽了血頭的報價，她很快在心裡打了一圈算盤。「當時老潘剛住院20多天，就已經花費了12萬元。醫生不久前剛跟我算過賬，接下來可能還要面臨4次化療，每次花費大約5萬元，如果後續找到配型成功的捐獻者進行骨髓移植，全部費用大約需要80萬元。」小婷告訴記者，自己從去年開始辭職在家帶孩子，老潘生病後也無法工作了，雖然此前家裡有一點積蓄，但面對如此巨大的支出，她還是必須對每一項支出精打細算，「輸4次血就要花費1萬元，這樣的價格實在難以接受，簡直就是落井下石」。

「原來這些人就是 傳說中的血販子」

「當時腦子一片混亂，也沒有想過要怎麼還價，心裡很難過，就想趕緊離開那裡。」小婷說，她上車離開後，一個小夥子騎著摩托車追出了幾百米，而且邊追邊喊：「姐，你停一下，我這便宜。」

小婷搖下車窗還沒開口，這位年輕的血頭就直奔主題地說：「他要價太高，兩個單位我只收你1800元，你想想看行不行吧，想好了可以給我打電話。」說完，對方將一張名片扔進車窗扭頭就走了。小婷坐在車裡看著那張名片，上面鮮紅的「互助獻血」4個字，讓小婷獃獃地愣了一會兒神，「這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的血販子」。

回到醫院後，小婷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搞到血」，無奈之下只得給血頭打了電話；但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類似的事情，也不知道血要怎樣才能輸入老潘的體內，小婷不敢貿然花那麼多錢買血。當她告訴血頭，自己想先買200毫升血試試時，對方的態度一下子變得十分冷淡，不耐煩地告訴小婷，「獻血的人都是希望多獻的，這樣一來人家挨一針卻只能獻200毫升，就等於是虧本了」。

經過反覆協商，血頭最終同意按照1000元的價格幫小婷解決200毫升「互助獻血」。隨後，小婷通過手機向血頭先期支付了500元，對方很快回複信息說，「這種事情沒有預付款的，你少給的錢都得我來墊」，語氣很是不滿。小婷趕忙說自己是第一次操作，有點不放心，等輸上血馬上就轉尾款。聽到她的質疑，血頭馬上又發來語音說，「有啥不安全的，絕對可靠，我們走的是國家政策」，小婷只好將剩餘的500元如數支付給對方。

當天下午，小婷按照血頭的指示，到醫院開具一份互助獻血申請單，填好申請日期、患者信息等內容，並由醫院輸血科蓋章後，再次來到血液中心，將血頭提供的一個陌生人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填進申請單。在大廳里獨自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後，血頭將一張處理完畢的單據交給小婷，告訴她獻血者已經做過體檢並獻完血，她可以拿著單據到醫院申請用血了。

「整個過程就只有血頭一個人跟我聯繫。」小婷帶著用血單據和一顆急切卻並不踏實的心再次返回醫院。

「我們用一份血 卻花了兩份錢」

「獻血者並非直系親屬，您還是需要交費，一個單位血小板的輸血費用是1400元。」小婷聽到護士告訴她互助獻血仍要收費時當場就急了：「這是我自己找的血源，為什麼還要收費？」工作人員解釋說，互助獻血的用血申請只是說明填補了血庫的虧空，但用血的費用仍要按照規定收取，其中不僅包含血小板本身的費用，還包括血液運輸費、服務費等。

小婷告訴記者，老潘通過「互助獻血」輸注一個單位血小板，全部花費是2400元，「那一刻真的特別無助，第一感覺就是自己很冤枉，我們用一份血卻花了兩份錢」。看看病床上一邊等著輸血一邊給兒子講故事的老潘，小婷收了收即將流出眼眶的眼淚，「老潘等著輸血救命，這個時候只能『大方』一點了」。

由於痛苦的化療過程，一向堅強樂觀的老潘，有一天竟哭著跟小婷說，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希望小婷能照顧好兒子。「我現在只希望能儘快找到骨髓配型相合的捐獻者，給老潘進行骨髓移植手術，那也就不用時不時地輸血了。」小婷說，每次骨髓配型檢驗的費用為3500元，老潘目前還未找到配型成功的骨髓捐獻者，所以配對檢驗還要繼續做下去，這也是小婷不能承受高額輸血費用的重要原因，「老潘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錢必須省著花」。

小婷說，她並非完全不了解互助獻血的政策，但由於沉重的心理包袱，此前她一直沒有向親友開口。「老潘生病後，很多親友都表達了對我們的關心，也有不少人表示和老潘血型相同，可以幫忙獻血，但是我都沒有接受，這麼大的人情我們沒辦法還。」

「我的愛人被診斷為白血病，對於我們家就猶如晴天霹靂……他的血型為O型，血庫目前儲備緊張，懇請身邊的親朋好友伸出援手，您的善舉能給我們全家帶來光明。」經歷了買血的磋磨，老潘輸血後的第二天，小婷在網路上發布「求血帖」。「沒想到互助獻血的政策成了血販子發財的工具，真想帶那些人到醫院看看病床上的患者，讓他們知道自己掙的是什麼黑心錢。」說完這些，小婷的臉上很快又重新寫滿無奈，她說她知道，最終真正能夠來為老潘互助獻血的親友不會有太多，「等到哪天急用血的時候，還得去找那些血販子」。

事實上，在其他地方，有著像小婷一樣經歷的人還有不少。特別是到大城市看病的外地患者，他們並沒有親友可以及時到醫院獻血，只能向那些利用互助獻血政策斂財的血販子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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