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美味

文/墨（公眾號：墨的素閑川）

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什麼，恐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

我覺得至今念來垂涎的，是父親煮的一鍋菜粥。彼時年幼，父親在遠方城市工作，我和母親長途奔波，坐了一整天的車去探望他。拙於家務的父親，事先給我和母親煲好的一碗花蛤薺菜粥。飢腸轆轆之下，食物泛著細膩而滋潤油光，格外誘人，至今念念難忘。

長大後，慢慢吃過了許多好吃的食物，漸漸發現吃飯的重點，似乎更在於品味心情。溫柔的燈光讓人頗增食慾，漂亮的擺盤亦心生愉悅。

故而，吃飯二字，並非單純只是菜的味道而已。衣香鬢美，著裝得當，對著一束淡暖的燈光，品味著精緻盤中的花費心思烹制的食物，恬淡暢快。倘若飯後夜深，斟一盞清茶，在陽台上欣賞夜晚的風景，看夜光如水水如天，安靜欣然。

《菜根譚》認為，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是菜根。因為「嚼得菜根者，百事可成」。有耐心吞咽無味的菜根，方能有耐性成就一番作為。菜葉想出土，綠油油地鮮嫩光亮；菜根需入土，紮實實地吸收營養。涉世之道，盡在出世之中。 一粥一菜的淡然可貴，是踏實飽足的安靜平和，可以人們慢慢尋著簡單的靈魂。

世界給予禮物，我們猶如拆禮物的孩童。不再渴望蝴蝶結的華美之時，就更能尋找到內涵的純真意義。真正的安詳淡定，並非普通平庸的心甘情願，而是歷經滄桑的返璞歸真。飽滿的內心力量，猶如健碩的人，先鑄建出的堅實的道德骨骼，再逐漸豐滿出具有信仰肌肉。

《戰國策·齊策四》中寫道一位隱士顏斶的故事。齊宣王聽說他為人正直而多才，召見他，可是態度卻居高臨下。顏斶不卑不亢地應對，讓齊宣王驚訝而折服，希望能拜他為師，許諾道：吃飯，陪同權貴恣享珍饈；出行，提供豪華專車驅馳，收入，能讓全家過上衣裝楚楚的生活。（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

這是件榮譽與富貴俱得的差事。顏先生只是淡淡地回絕道：「玉，雕刻後雖然更加精美，卻不是完整的璞玉了。士，離開了艱苦平靜的生活，心神就會散亂。我啊，還是願意自由自在，吃飯慢一點，就當吃肉，步行慢一些，就當坐車。沒有犯罪，就是富貴，修心守道，就是娛樂。」（「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夫太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得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娛。」）

「晚食以當肉，安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娛。」讀到這句話，許久無語。我相信顏先生是相當認真，並且冷靜的思考過他這一生真正需要什麼，得出的一個簡潔但漂亮的回答。這足以讓人感慨和回味，思考生活原有的見素抱樸。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樣的感觸，也許要在行罷千里路，閱盡繁華處後，面對數行清瘦的山峰和無盡孤獨的大海，才能體會的心境。

世間美味，珍饈嘗遍，有時候並不如生病時那一碗無味卻有情的溫暖白粥啊。

左岸記：美食進化，我們的味蕾在挑剔，嘗盡人間百味，真正留在心中的是那包含在食物里的故事。說到菜根，讀過和菜頭寫折耳根的趣文，讓人捧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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