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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真相會消失嗎?

劉偉民先生於2017年7月7日在國立政治大學社資中心數位展演廳

劉偉民,湖南桂陽人,抗日名將劉放吾之子,美國知名華裔企業家,美國智庫之一太平洋國際政策理事會常務理事,美中雙邊委員會委員。

劉偉民先生專題演講

我常說一個尊重歷史的國家才會有希望,一個尊重歷史的民族才會有未來。真的非常高興在這裡見到這麼多的專家學者、前輩和先進。今天是全民抗日戰爭爆發80周年紀念日,馬前「總統」、前副「總統」中國國民黨主席當選人吳敦義先生、中國國民黨代理主席林政則先生的蒞臨和致辭,是我們大家莫大的榮幸。中國國民黨前任、現任和下任三位主席的聯袂出席,更彰顯了今天這個日子的不平凡和這場學術硏討會的意義重大和深長。感謝周行一校長、周惠民主任和主辦單位舉辦今天這個盛會,也感謝諸位的光臨。

今天我要講的題目是:歷史的真相會消失嗎?借用今年4月3日《時代周刊》的封面:Is Truth Dead? 這是針對美國「總統」川普而來的。我就藉著這個題目把它衍生為「歷史的真相會消失嗎?」

這篇文章裡面有兩段話:一個古老的西方諺語說:「謊言已經傳遍了半個世界,而真相還沒有機會走出家門。」西方社會學家也證明:「謊話不停的重複,即使是在爭議當中,也有更多的人會相信。」

這也就相當於我們中國人所說的,「千夫所指,無疾而死」。也就是所謂「眾口鑠金」。

今天這個研討會的主題之一是中國遠征軍,談到中國遠征軍就一定會談到仁安羌大捷。知道今天在座的大多是歷史學者和軍事專家,與其在這裡跟大家講仁安羌大捷的故事,還不如更深一層的和大家分享我數十年來為了澄清這段歷史的真相所經過的心歷和身歷的過程,我覺得會更有意義。

國防大學為「紀念黃埔建校建軍90周年」 出版了一本論文集,對仁安羌大捷的部份有這樣的一段敘述:「此為國家善盡聯盟職責,替英軍解圍成功,傳揚國際的一次大捷。也是我國近代史上,國軍指揮跨國部隊協同作戰唯一的一次。亦為抗日戰史中爭議最多的一次作戰。」

為什麼爭議最多?因為這段戰史從一開始就被扭曲。數十年後,真相逐漸浮出,當然就出現了爭議。

我在這裡再補充一個小故事。2013年我在緬甸建完仁安羌大捷紀念碑之後,有一次再回到仁安羌,在一家鄉村小旅館住了四天。離開的時候,那飯店老闆跑出來,抓住我的手,非常熱情的一再向我致謝。我一頭霧水,心想我付了您四天房租,會讓您這麼高興嗎?不是的!他說看過我建的那個碑塔上的碑文,才知道我就是70多年前指揮仁安羌戰役那個中國團長的兒子,所以一定要向我致謝。因為就是當年中國軍隊和日本軍隊打仗,他的爸爸媽媽才有機會從仁安羌逃到印度,後來就在印度生了他。他們都知道日本軍隊非常殘忍,如果不是中國軍隊打贏了,讓他父母能夠有機會逃到印度,今天就沒有他。當年仁安羌地區的居民也都跟他爸媽的情況一樣。所以在這裡我要把仁安羌戰役的戰果再加一筆,就是除了解救7500餘盟軍之外,同時也救了當地許許多多的平民。

劉放吾將軍照

回顧仁安羌戰役影響之深遠,主要有以下這五點:

01

自清朝中葉鴉片戰爭以來,中國軍隊境外的首勝

02

打破日本「皇軍不敗」的神話

03

成功解救英軍,贏得了英國人的尊重

04

讓世人對中國軍隊戰力刮目相看,扭轉國際間對中國軍隊的偏見

05

被救英軍得以保存有生力量,參與兩年後英法爾會戰,完勝日軍,為二戰整體戰局做出貢獻。

過去有很多人會問我,仁安羌大捷只是一個團級的戰役,規模也不是很大,為什麼會引起全世界人的重視?包括美國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英國的泰晤士報都有相當程度的報導。讓我們先來看看這一封—英國國防部長在仁安羌大捷50周年寫給我父親的信:

「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寫信告訴我,她4月在紐約(按:應為芝加哥)與您會晤,並告知1942年4月於緬甸仁安羌,您及您所領導的全團官兵,解救被日軍包圍的英緬第一師的英勇事迹。今年是此戰役五十周年,該役發生在對日作戰最黑暗的時期,也是最為艱苦的一場戰役,貴團官兵為解救英軍傷亡慘重。請讓我在這裡,向您和您領導的貴團官兵解救英軍於危難的義舉表達最誠摯的謝忱。」

請大家記住這句話:「該役發生在對日作戰最黑暗的時期,也是最為艱苦的一場戰役。」

讓我們再從整個世界的大局和背景來看,1942年前後,日本軍隊已經席捲整個東南亞。

1)中國:東北、華北、華中、華南已經被日本人佔領,國民政府退守西南一隅,民窮財盡,困難萬分;

2)美國: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對日宣戰;

3)英國:在北非被德國打的幾乎全線崩潰;

4)蘇聯:德國軍隊已經兵臨莫斯科,雙方爭戰的結果,蘇聯傷亡軍民70萬人;

5)法國:就更不用說了。早在1940年6月就已經向德國投降。

那時候,蔣介石、羅斯福、丘吉爾、史大林都是焦頭爛耳,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可以說是一片黑暗。這時候,在緬甸戰場,我們中國軍隊打贏這樣一場勝仗,還救出了這麼多的盟軍。這就好像在黑暗裡,劃破長空的那一道閃亮的流星。

馬英九「總統」2013年3月27日在「總統」府接見仁安羌大捷中被中國軍隊解救的英國退役上尉費茲派翠克伉儷的時候,說了以下這番話:

「劉將軍與113團官兵的英勇事迹,一直隱沒逾半世紀之久,直到1992年,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造訪劉將軍,此事迹才公諸於世。其後我政府也特別頒發劉將軍褒揚令,表彰渠卓越貢獻。……此役我軍雖擊退日軍,但傷亡慘重,且時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場異常艱辛,我軍能於其時贏得第一場勝仗,不但盟軍士氣大振,亦為抗戰史上境外取勝之首役,極具正面意義。另外,此役發生後的九個月,中國分別與美國、英國在華盛頓、重慶簽定了平等互惠新約,以取代舊時之不平等條約,亦顯見國際社會並未忽略我軍對此役的貢獻。」

廢除不平等條約是國父孫中山先生的遺囑。不平等條約廢除也讓中英南京條約後,中國的百年屈辱畫下句點。

再就是,仁安羌是一個國際戰場,在那裡有中國人、英國人、美國人、日本人、緬甸人、印度人和澳大利亞人。在那裡有那麼多的人犧牲生命,在那裡有那麼多的人生命獲救。在那裡有我們共同的感情、共同的記憶、甚至共同的未來。在那裡有我們大家永遠都說不完的故事。

以上這些就是我對仁安羌大捷歷史意義的定位。

作為歷史學家,您們要澄清一段歷史,一定需要許多資料,如果這些資料從源頭就是錯的,那麼最後得出的結論就不是歷史的真相而是假相了,下面我舉幾個例子。

有關仁安羌戰役最早的一份資料是收藏在南京二檔的《第一次燕南羌戰鬥詳報》。這份資料作為《新38師緬戰詳報》的一部分,這是新38師直接呈報軍令部與軍事委員會的戰報,起草執筆的應該是新38師政治部或師部參謀,最後審定並署名上報的正是師長孫立人本人。而當時的政治部副主任正是孫將軍的侄兒孫克剛。現在有很多研究歷史的人認為檔案有許多部分陳述不實。例如:「本師於四月十四日下午五時奉司令長官令赴巧克柏當(Kyaukpadaung)之第一一三團由齊副師長率領於四月十六日午後四時到達該處,奉命歸英軍第一軍團軍團長指揮。」

仁安羌戰役戰鬥場景

再看國史館編著的《抗日戰史》滇緬路之戰中也這樣寫道:「乃令新編第三十八師之一一三團,由該師齊副師長率領赴喬克巴唐,歸英軍第一軍團軍團長指揮。」

當時的英緬軍司令斯利姆將軍(William Slim)在他後來的著作《反敗為勝》(Defeat into Victory)中對4月17日上午的場景是這樣描述的:「……英緬軍一師被困於日軍的雙線封鎖間,情況十分危急。由於糧水不繼在烈日炙烤下乾渴難熬,原已筋疲力竭,再受到日軍猛烈轟擊,死傷慘重,實際上已瀕臨『崩潰』的地步。」17日斯利姆將軍聽說中國遠征軍113團已抵達巧克柏當,精神一振並立即驅車前往會晤。斯利姆在《反敗為勝》中描述了會見劉放吾團長並下達命令的情形:「我在巧克柏當村裡一棟殘存的建築物樓上見到劉團長。他相當清瘦,方正的臉上透出剛毅。他佩戴一副野戰眼鏡及一把駁殼槍。我們通過英軍翻譯官介紹握手後,旋即攤開地圖言歸正傳。在敘述戰況之間,團長給我的印象是反應敏捷。他了解我要他率團立即搭乘已備妥的卡車,迅速開往平牆河。我告訴他計劃於18日清晨渡河攻擊,以呼應英緬軍一師突圍。」在解釋完情況及下達命令後,斯利姆要求立即行動,但「他說若非經孫師長下令,他不能離開巧克柏當」。斯利姆解釋:「孫將軍已受令歸我指揮,如果他在此地我會對他下令,他也會遵命。」劉團長雖然同意斯利姆將軍的說法,卻依然堅持要孫師長同意。在堅持一個半小時後,「他終於露出微笑,而且同意照辦。他為何改變主意我不得而知,猜測在我們對談間,進出房間的官兵已將消息傳達孫將軍,並獲肯定迴音。」「他一旦付諸行動,我簡直無懈可擊,事實上在往後幾天我相當激賞他的表現。」

斯利姆將軍的這份手令和他的回憶錄非常重要!我今天也特地把這份命令的原稿帶來給大家看。

斯利姆手令

這兩樣東西可以化解許多戰史上不實的記載。

銀幕上這一張,就是英緬軍司令威廉?斯利姆給我父親下的,親筆、當面交給我父親的命令原稿。所有仁安羌戰役,就是從這一張命令開始的。所以,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份文獻,也是非常非常珍貴的一頁。

他說:「致113團團長劉上校:茲派貴官率領貴團全部,乘汽車至平牆河地區。在該處,你將與安提司准將會合,他將以所有戰車配合您。您的任務是攻擊並消滅平牆河北岸約兩英里公路兩側之敵。簽名:W.J. Slim中將。1942年4月17日上午11時。」

我們再來看,如果是齊學啟副師長率領113團從曼德勒開赴巧克柏當,那麼4月17日上午出來接見斯利姆將軍的應該是副師長齊學啟,而不是團長劉放吾。更何況斯利姆將軍的身份是英緬軍司令,是戰場的最高指揮官。而且在團長用無線電請示在曼德勒的孫立人的時候,讓斯利姆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這期間齊學啟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足可以證明齊學啟根本不在現場。更何況這份命令上寫得非常清楚:「致113團團長劉上校」。這個命令沒有「致齊學啟」,當然更沒有「致孫立人」。

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在斯利姆將軍的回憶錄有關仁安羌戰役的部分,都沒有提到齊學啟。(按:其實齊學啟是在4月15日率領112團離開曼德勒,於4月17日到達納特卯克。4月20日趕到仁安羌,但英軍已於前一天的4月19日被解圍。齊學啟和112團並沒有參加19日的英軍解圍戰鬥。)所以戰史上說齊學啟副師長率領113團赴喬克巴唐的說法,是完全不正確的。

再有一份資料是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關於仁安羌大捷的展示(按:2014年修改前): 「1942年初,中國遠征軍入緬對日作戰。4月初,日軍突破駐緬英軍防線,將駐緬英軍7000餘人及500平民包圍於仁安羌以北地區。17日,中國遠征軍新編三十八師師長孫立人將軍奉令率領一一三團馳援,在敵我兵員人數懸殊情況下,智取仁安羌油田,擊斃日軍1200餘人,解救出7000多名英緬軍及英美僑民等500餘人,創造了以少勝多的戰場奇蹟。這是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初期取得的重大勝利,英美媒體第一次對中國軍隊作了震撼性的報導。」

事實上,並不是孫立人將軍奉令率領113團馳援英軍而是劉放吾團長率領的,斯利姆將軍的手令和他的回憶錄就是最好的證明。

展板下方有一張圖片,內容是:「1992年4月上旬,在仁安羌戰役50周年之際,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在美國芝加哥接見原新三十八師一一三團劉放吾團長,感謝孫立人將軍率劉放吾團在仁安羌戰役中解救被圍的英軍和僑民。輪椅上為時年93歲的劉放吾將軍,站立者為其次子劉偉民先生。——加拿大華僑杜融先生提供。」

我不知道杜融是誰,但這張照片上一共三個人,劉放吾將軍和撒切爾夫人都已經過世,而那個推輪椅的我還活著,世上沒有人能代替我說話。那場歷史性的會面,從頭到尾撒切爾夫人就沒有提到孫立人也沒有提到新38師,當然就更不要說感謝他們了。如今這段歷史被扭曲成劉放吾代表孫立人接受撒切爾夫人的感謝,真的是太過分也太離譜了。

再看一本《孫立人傳》,作者沈克勤先生以前是孫立人將軍的秘書。後來一些所謂的歷史學家,甚至電視台的紀錄片都引用了這本書的內容。要知道仁安羌戰役最關鍵就是4月18、19日那兩天,讓我們就《孫立人傳》對4月18日上午場景描述那一頁來看看,從第一句到最後一句,沒有一句話是真實的。其中有這麼兩段話:

1)「這時劉團長在電話中向師長報告:官兵沒有水喝,有人中暑休克。孫師長查明地圖後對劉說:『你真笨,你團第一線所在的位置距拼墻河只一千多尺了,你不會告訴官兵,向前十次躍進,一股衝鋒,即抵拼墻河,有的是水!』」

2)「我軍第一線營在攻佔敵陣拼墻河北岸最後一線後,殘敵逃過了河。這時我官兵誰也不顧獲取戰利品,一個個從敵屍體上躍過,跳入拼墻河,飽享一頓清涼的河水。」

孫立人傳

書中一一三團和劉團長被描繪成了一幫不是為打仗而是為爭水喝的烏合之眾以及他們的笨團長……

再看看斯利姆回憶錄里對同樣4月18日上午的場景描述卻是完全相反:

斯利姆將軍深知這場戰役的成敗,完全取決於團長的指揮與部署。在18日拂曉攻擊前,斯利姆將軍對劉放吾團長領導攻擊還有些不放心,他擔心團長還會出現17日受命時的遲疑。斯利姆將軍將這點疑慮告知於18日早晨趕到前線的孫立人將軍,孫將軍立即邀請斯利姆同往視察。這一視察讓斯利姆對劉放吾團長印象更為深刻,在《反敗為勝》中,斯利姆記載道:「上校似乎窺出我的心意,他說:『到營部看看。』」在相當接近前線的營部,他經由孫將軍翻譯解釋連隊部署。「對軍隊的部署我相當滿意並準備後退之際,上校說:『我們再往連部走走。』 」斯利姆將軍大吃一驚:「我不確定在戰鬥即將開始的一刻,我該接近連部,但為了面子,雖然不情願,我還是涉水到達連指揮所。」斯利姆甫抵達指揮所,攻擊的槍炮聲頓起。「上校轉身看著我,我真擔心他會說要到排部去。所幸他未再提議,只是望著我露齒而笑。」對劉團長的表現,斯利姆的評語是:「只有優秀幹練的軍人,才能在槍林彈雨中面無懼色,露齒而笑。」

威廉?斯利姆將軍後來當了澳大利亞總督,做到英國的元帥。這是英國的一個元帥對一個中國軍人的評價,這是父親的光榮,更是所有中國軍人的光榮。

再講講113團。當年跟著史迪威將軍的一個助理懷曼上校,在他的著作當中寫到:「113團就像一首美麗的詩篇。」他講113團怎麼做掩護部隊。通常做掩護部隊都是犧牲的部隊,所以我父親在第一次入緬作戰時,可以說是當作犧牲的部隊。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入緬作戰113團是最後一個離開戰場的部隊。看一下懷曼對113團做出的評價:「113團的故事就像是一首美麗的詩篇(The story of the 113th regiment is really an epic)。」

懷曼上校是誰?他後來當到美國的四星上將。你可以看到,前一篇是英國的元帥對團長的評價;後面一句話是美國的四星上將對113團的評價。這就是我們的團長!這就是我們的團!這和《孫立人傳》中形容的情形完全相反。

這是我父親一直保留身邊當年在仁安羌戰場上虜獲的簽滿日本軍人名字的旗幟,今天也帶來給大家看看。

仁安羌戰役中虜獲的日軍旗幟

我後來在父親遺物中發現1986年8月7日《世界日報》一篇關於仁安羌的文章《仁安羌痛殲日寇記》,父親在上面只寫了兩個字「杜撰」。父親是1994年去世的,他生前從來沒有和我講過這件事。我很好奇,我把這些內容看完之後,發現這篇《仁安羌痛殲日寇記》和四十年前《緬甸蕩寇志》裡面的內容,一模一樣。

仁安羌大捷是1942年發生的。在1946年1月19日,孫克剛先生寫了這本《緬甸蕩寇志》。孫克剛是孫立人將軍的侄兒,他本人並沒有參加過這場戰役而寫了這本書。在這本書裡面記述的仁安羌大捷,對團長一個字都沒有提,從頭到尾都是師長指揮的,而這場戰役是一個團打的,團長不見了,人間蒸發了。

你可以想像得到,如果是一個團打的仗,你硬要把團長完全消失掉,寫成師長直接指揮營長、連長一直到哨兵,你就得編故事,否則圓不起來。因此,這本最早第一部有關遠征軍的著作,等於是遠征軍「聖經」的書,從源頭就錯了,從開始就被刻意扭曲了,自然會演繹出後來各種版本稀奇古怪的故事和說法了。

由於《緬甸蕩寇志》的誤導,過去幾十年,各種有關仁安羌大捷的不實版本充斥坊間。這是大陸《軍事歷史》雜誌刊載的一篇文章《揚威異域—仁安羌大捷親歷記》,作者是號稱親歷戰役的王楚英,其實此人根本沒有參加過這場戰鬥。

緬甸蕩寇志

王楚英自稱中國戰區盟軍統帥部參謀長、中緬印戰區美軍司令史迪威將軍聯絡參謀兼警衛隊長、緬甸華僑抗日誌願隊隊長。著有《中國遠征軍印緬抗戰論述》、《遠征印緬抗戰》、《軍碑一九四二》、《我所知道的孫立人將軍》等書(文),其實他的這些資歷都是不實的。

大陸學者章東磐先生,他在美國檔案館裡面發掘了很多的二戰歷史照片並在各地展覽。在他主編的《國家記憶》一書里特別提到了王楚英寫的一部「皇皇巨著」,叫作《軍碑一九四二》。章東磐先生說:「所有的分析與證據都指向同一個結論:這本《軍碑一九四二》不是從『記憶的閘門』里流淌出的真故事、真歷史,而是用別人的食材佐料拼湊起來,再把自己剁碎了煮進去的大碗雜燴……《軍碑一九四二》這本著作,磚頭一樣重。這位自詡為當事人的作者,在書中大部分的事件中其實根本不在場,更遑論參與其中的決策與行動。這樣的口述歷史,哪怕他流傳的範圍再小,只要是有一本傳下去,都可能貽害無窮。」

章東磐先生

2007年大陸出版的《高一教科書(教師用書)》上說明仁安羌大捷的部分是這樣寫的:「4月16日,英軍第一師及裝甲第七旅被圍於仁安羌以北地區。中國遠征軍第66軍新38師主力已到達喬克巴當,第113團孫繼光部星夜趕到英軍被圍前線。經我軍猛烈攻擊,擊潰敵主力,克複仁安羌,救出7000多名英軍及被俘的英國士兵、美國傳教士、記者等500多人。日軍棄屍1200餘具南逃,創造中國軍隊揚威於異國的紀錄。」

113團團長不是孫繼光而是劉放吾。這個錯誤在2014年後被修改過來了。

我再介紹一部2010年在大陸熱播的45集電視連續劇《中國遠征軍》,在中央、地方電視台一播再播,家喻戶曉。朋友打電話給我說:「劉先生,好高興哦,看到今天中國遠征軍故事大量宣傳。」

作為電視連續劇我們不要太認真,但是這部電視連續劇影響的層面非常深、非常廣。其中有一點我看了非常不自在,裡面特別講到仁安羌戰役時英軍的部分。演到當時英緬第一師師長斯高特,他怕如果抵抗,被日本包圍俘虜後會受到日本軍隊的虐待,所以採取消極、不突圍、不抵抗的態度,在電視連續劇裡面呈現的是像個醉鬼只知道喝酒、非常消極地等待日本人來把他們俘虜去的場景。

讓我們看看真實的歷史是什麼。

斯利姆將軍在他的回憶錄寫過這樣的一段:「在英緬師突圍時,一些傷勢嚴重的官兵們不得已被留在救護車上。一位年輕的炮手軍官,自告奮勇地想回去看看他們的命運。在夜色的掩護下,他成功地回到了救護車停放的地點。救護車還在那,但裡面的傷兵不是被(敵軍)割了喉就是被刺死。」可以看看,被日本人俘虜去,或者是傷兵留在後面,他們的命運是多麼的悲慘。日本人甚至捨不得用子彈打死他們,因為要省下這子彈打中國人、打英國人。所以,這些傷兵被割喉,被刺刀捅死,是多麼的殘忍!這和電視連續劇裡面講的不太一樣。我們把這當電視劇看看、聽聽故事可以,千萬不要當歷史來看,歷史不是這樣的。

再給大家講一下,英國老兵費茲派翠克,他寫了一本《中國人救了英國人》。我給大家念一段:「一位年輕的醫生,在我們啟程前找到了我們,說願意與部隊同行。於是,這位叫Xavier的年輕人的陪伴,成了我們第一次享有的醫療服務。這位可憐的年輕人,身上沒有配備任何醫療器具,卻在腰際皮帶上掛著一把左輪手槍,這不得不讓我懷疑他的醫術。……通常當醫生陪同那些再也走不動的士兵落在部隊後面時,我們會在繼續前行時不久,聽到後方傳來兩聲急速的槍響。靠著那把0.45英寸口徑的手槍,醫生以最人道的方式治癒了傷病員們的痛苦。那兩顆子彈,就是這位年輕醫生可以給予這些病人的最仁慈的治療。」

可見當時英國人不是不突圍、不是消極抵抗,而是根本無力突圍、無力抵抗,因為他們的精神力量已經完全崩潰!

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年清明節都會燒香、燒紙錢。我們小的時候也不懂,等大了後母親才告訴我們,父親是在祭拜那些當年他帶出去卻回不來的子弟兵。

後來我們去緬甸考察,發現二戰之後英國在仰光建立的國家公墓,氣勢恢宏。整個大英國協在二戰中在緬甸陣亡的將士,有遺骸的,沒有遺骸的,都在那裡得到了安息和祭奠。即便日本作為一個戰敗國,也在戰後通過各種途徑,在全緬甸日軍曾經作過戰的地方,修建大量慰靈紀念碑,甚至連戰馬都受到供奉。

而中國遠征軍在緬甸的墓地和墓碑大多被剷平,以致中國在二戰中用鮮血建成的功勛遺迹也被一一抹去。我們的父輩,中華民族的英雄,為國家犧牲生命,七十年來,竟落得客死他鄉,魂歸無處。我們身為中華民族的炎黃子孫,我們身為遠征軍的後人,面對此情此景,心中能無感慨?

遠征軍緬甸八莫墓地遺址

2013年1月13日,緬甸仁安羌大捷紀念碑隆重揭幕!對我們的前輩先烈,我們做後代子孫的無論如何宣傳、如何紀念、如何歌頌都不為過!

當這個紀念碑揭幕的時候,媒體的報導、電視台的報導、網路上的報導鋪天蓋地。我在想,真是因為這個紀念碑嗎?真是因為這個戰役嗎?

紀念碑落成前9天,2013年1月4日,日本當時的副首相麻生到緬甸訪問,專門去仰光日本人墓地祭拜日本軍人的亡魂。一些旅緬的中國遠征軍老兵和親人,年紀很大,在那邊拿著白布抗議:「你們祭拜的這些亡魂都是劊子手,都是罪犯,他們當年殺死我們中國軍人,你們來祭拜他們?!」媒體報導後,大家都看到了這一幕,國讎家恨激起了全中國人心中的悲憤。

因此,仁安羌大捷紀念碑建立後,海內外各地中華民族同胞的激動興奮,是全民族情緒的宣洩,我們中國也有今天!真的,我為我自己感到驕傲,也為那些幫助我們一起在緬甸建碑的朋友們感到驕傲。

建碑完成後,四年前的今天,正值七七事變76周年,遠征軍仁安羌戰役犧牲的202位戰士忠魂終於回到了湖南衡陽的南嶽衡山忠烈祠。

南嶽衡山忠烈祠是1942年國民政府為紀念抗日戰爭陣亡將士而建,但此次遠征軍魂兮歸來是1949年後第一次國軍官兵的亡靈入祀衡山忠烈祠非常值得紀念的一天。

緬甸仁安羌大捷紀念碑

我有幸能夠陪伴他們走完回鄉的最後一程。從緬甸仁安羌到衡山忠烈祠,不能算是很遙遠的路程,但我們的前輩先烈,整整走了71年!這裡有祖國的風,祖國的雲,同胞的關懷,家人的溫馨。讓我們的前輩先烈們,能夠在風光明媚的衡山忠烈祠,永永遠遠長眠、安息。

我剛才談到這場戰役,談到這些中國軍隊的英勇。我今天更要在這裡給大家傳達一個訊息。我說更偉大的是在這些英雄、這些軍人身後的母親和妻子,這些女人,他們更偉大!你想想看,母親生下了孩子,送到戰場上,不知道是生是死。作為妻子,她的丈夫在戰場上打仗,成天擔驚受怕,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還不知道回不回得來。

我母親就是典型的例子。仁安羌戰役結束之後,我父親掩護第五軍杜聿明部隊撤退,卡薩戰役之後被日軍追擊進了野人山,在5月30日的夜晚偷渡清得溫江。渡江之前,我父親發了兩通電報出去。一通電報給軍令部何應欽,一通電報發給師部孫立人:「劉團今夜渡江,不成功就成仁。」趁著黑夜,整團官兵泅泳渡過清得溫江。清得溫江是什麼概念?清得溫江是伊洛瓦底江的支流,江面非常寬廣。趁著黑夜,一個團在日軍炮艇的追擊下整個偷渡橫過清得溫江。結果,渡江時無線電浸水無法和師部聯絡,後方謠傳劉團全軍覆沒。那時候母親在都勻帶著三個稚齡的小孩,聽到劉團全軍覆沒,當場昏厥。難道這就是作為一個中國軍人妻子的宿命?

被解救的英軍士兵與遠征軍的中國士兵合影

父親去世後,我在他的遺物中發現一張題為「吾的家「的照片。這張照片我父親一直留在身邊,保存了數十年。照片上是我母親帶著三個孩子,左右是我哥哥姐姐,母親坐著,手上抱著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嬰,胖胖嘟嘟非常可愛,他是我的二哥。照片下方有我父親親筆寫的「吾遠征緬印,如等留都勻」 (「吾」是指父親劉放吾,「如」是指母親柳振如)。父親出征緬甸時,二哥正要出生;父親遠征回來,二哥已因病缺乏醫療而去世。父親在緬甸仁安羌能夠解救7000多英國軍人的生命,卻無法救回自己親生兒子的生命。他離開家的時候沒有看到自己兒子的生,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兒子的死,留在身邊的是一張黑白照片和一輩子永難磨滅的傷痛記憶。對我母親來說,她所經歷的是「丈夫的生離,孩子的死別」。這就是作為一個中國軍人妻子的宿命。

我常常在想,我們在歌功頌德,講中國軍人多偉大的時候,你忘記了他身後的這些女人了嗎?我們家四個兄弟姐妹,母親是怎麼把我們四個兄弟姐妹拉拔長大的,我們都不敢去想。軍人非常微薄的待遇,在那樣的戰亂時代,我們怎麼過來的?

年紀越大,思念越深。所以我對這些做母親的,做妻子的,感受特別深。我常常不是讚揚我父親民族英雄、了不起怎麼樣,在他後面的妻子,看不到自己的親人,不知道丈夫的生死存亡,還要把自己的小孩拉拔長大,這些女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而仁安羌戰役數十年來,各種道聽途說、以訛傳訛的所謂歷史或者戰史許多都是不實的,父親看在眼裡也只是搖頭嘆息。有人會問那您父親為什麼不跟長官去爭?

因為我父親從來就不是爭功的人,其實也無從爭起!這是我在中央研究院的檔案資料里發現的一封當年父親寫給孫立人將軍的信:

「……現職家中上有七旬余老母在堂,素乏奉養,每以忠而忘孝以為搪塞之口實,午夜捫心,自深知於人子之職責多虧,心痛不已;下有妻兒數口,大者尚不盈十歲,正在求學之中;小者猶在懷抱,嗷嗷待哺,年來全賴幾斗軍米勉強維持生命以度活。今職若他撥之傳聞屬實,而職妻兒所恃以生存者一旦斷絕,則際此國難嚴重物價高漲數百倍之今日,合家大小惟有束手以待斃而已。夙仰鈞長素以仁慈為懷,苟一念及此勢必不忍。因敢函懇鈞長俯念職家中老母弱妻幼子等縷縷一線之生命,慈航普渡,仍準保留職之附員底缺,俾職之妻兒等免為他鄉之餓莩,則洪恩大德,合家感戴無有已時,職今生縱不能報其萬一,亦必率妻兒銜報於來世……」

這封信字字血淚,在當時的情況下,長官就是一切,能在底下討口飯吃都不容易,還拿什麼去跟長官爭?

再說父親也不會爭,父親去世後我在他遺下的日記中發現這麼一段,是1953年11月9日夜父親在高雄前往台北的火車上遇到當年仁安羌戰役中也是當初第一線渡河的113團第一營營長楊振漢,兩人有過這樣的一段對話:

「楊於談話中似有後悔當年之驕傲幼稚,致將轟動中外之偉大輝煌戰功無形拋棄,殊為可惜,至今思之尚有餘恨。吾答以逝者已矣,尚何言哉?未死於野人山之原始森林中,甚幸!」

想想看這樣「轟動中外之偉大輝煌戰功」能夠由得了團長或營長要拋棄就能拋棄的嗎?父親不願講戰功被長官整個拿去而用「無形中拋棄」,可以看出父親對長官的尊重。他怎麼也不會料到這篇日記有一天會公諸於世。父親生前從來沒有批評過長官一句話,更不用說爭功了。後來我在緬甸建碑完成後,站在501高地上,才真正感受到這些人經過了炮火和鮮血的洗禮,對很多事情都看得非常平淡。

在父親生前,這段不實的戰史因為逗不攏、亂七八糟各種稀奇古怪的版本和說法都有。父親去世後,我由他的遺物中發現,這段歷史不是這麼一回事。我想總不能讓我們後代子孫念的歷史、以為的歷史卻是一個小說或者神話故事吧?

過去幾十年間,我為了澄清這段歷史,也遇到許許多多稀奇古怪和莫名其妙的事情,在這裡隨便舉幾個例子給大家看看。

孫立人將軍誕辰110周年時有一本紀念文集,裡面有一篇《仁安羌大捷》的文章,作者劉偉民。他們辦活動我不會知道,他們出文集也不會請我投稿。這篇文章實際是把我過去寫的書里的文字竄改後,斷章取義,湊成一篇署上我的名字替孫立人將軍歌功頌德的文章。

五年後,孫立人將軍115歲冥誕,邀請了馬「總統」和星雲法師參加了紀念活動。國內外的中文報紙刊載了一大篇報導,其中,馬「總統」講仁安羌大捷是孫立人將軍率領新38師、齊學啟率領的113團替英軍解圍。因此在這篇報導里,團長在70多年後又被蒸發掉了。

我們再看看當天「總統」府發布的公告「…… 新編第三十八師113團劉放吾團長以不滿一個團的八百官兵,在緬甸擊敗近四千餘名的日軍,成功解救仁安羌被困的英軍、傳教士及新聞媒體記者7千餘人,創下震驚中外的「仁安羌大捷」,獲得當時國際社會極大肯定……」

同一天報紙的報導跟「總統」府公告中的內容完全相反。報紙連「總統」講的話,都能完全竄改,您們大家還會相信媒體嗎?而一般人只會看報紙,不會去看「總統」府的公告。

黃埔建軍90周年之際,「國防部」編印了一部《輝煌畫志》,裡面對於《仁安羌大捷》油畫的注釋說明裡寫道:「新編第38師在師長孫立人將軍率領下,於19日重創十倍之敵,解救英軍之圍,是為揚威世界的「仁安羌大捷」。」照這樣說,孫將軍是以新38師一個師,打敗了日軍十個師,難道這就是我們的歷史?

《聯合報》在抗戰勝利七十周年編輯出版的《被遺忘的戰士》有一篇文章敘述「孫立人陣地三失三得」:「……不過,第一批遠征軍開打初期,仍立下不少戰功,新三十八師一一三團部警衛班班長李玉昆回憶,一九四二年四月,孫立人將軍率一個團進入毒蚊、瘴氣、螞蟥遍布的戰地,從早上四點打到下午三點,陣地三失三得,最後以不到一千兵力擊退數倍兵力的日軍三十三師團,解救七千多名仁安羌英軍(仁安羌大捷),他還看到孫將軍端著衝鋒槍率軍衝鋒陷陣。」

仁安羌不是野人山,沒有毒蚊、瘴氣、螞蟥。仁安羌是一個團在作戰,師長端著衝鋒槍在前線衝鋒陷陣,可能嗎?李玉昆是2013年建碑落成時我特意邀請到現場觀禮的戰役親歷者,今年已經98歲。他看到這本書後非常悲憤,他說他剩下的歲月已經不多了,只想過幾天平靜的日子,用他的名義編造這樣不實的謊言,讓他死後如何去見泉下的袍澤弟兄!

這樣荒誕的內容出現在「紀念抗戰勝利七十周年」正式出版的刊物里,真的讓人搖頭嘆息。

2012年9月,英國老兵費茲派翠克到華盛頓感謝劉放吾將軍後人當年劉將軍對他的救命之恩。中央社9月18日先發出標題為「英二戰老兵感念劉放吾將軍」報導,12個小時之後又發出題為「仁安羌孫立人率國軍揚威國際」報導,替換了前面的那則新聞報導。當年,仁安羌大捷歷史的記載里團長不見了;如今,70年後英國老兵謝恩,團長又不見了,不知道英國老兵莫名其妙去華盛頓感謝誰?

中央社對同一則新聞,在同一天的時間內,發出兩則截然不同的報導,成了新聞中的奇聞。中央社的行為,已不能簡單的用「不可思議」來形容,將整個新聞偷天換日,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我們再看看《世界日報》第二天的大標題:「仁安羌大捷英老兵謝恩——還原中國軍隊救人佳話,來美謝遠征軍團長劉放吾後人」,這篇報導的內容才是當天真實的場景。

見到英國老兵令我想起撒切爾夫人當年對我父親說的那番話:「……想想看,這些人,現在都已經到了第三、第四代了,他們的性命都是您救的……」我就好奇地問他有幾個孩子,老兵吞吞吐吐地說他前後有過兩個太太,一共生了9個小孩,這是第二代。我一算,假定一個生兩個,到了第三代就變成18個,到第四代就變成36個,總算下來就有64個。到今天已經到第五代、甚至第六代了。當年仁安羌解救7500餘人,今天算起來該有超過100萬人活在這個世上,而這些活著的人都是當年我們中國軍人犧牲自己的生命換來的!

另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是,仁安羌大捷50周年(1992年)的時候,撒切爾夫人到美國芝加哥特地會見了我父親。那時候,我父親已經93歲了。撒切爾夫人在大廳里,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她說:「老將軍,我聽到太多你的故事了,你當年不但解救了許多英國人的性命,也同時解救了許多其他人的性命。我代表英國政府和人民,對你表示深深的感激與謝意。」

我父親聽了這番話,感動得眼眶中都是淚水。他說:「我是軍人,打仗是我的職責。英軍是並肩作戰的友軍,當友軍遇到危難的時候,解救他們也是應該的。」

這段對話被《世界日報》記者原封不動地記錄在當時的新聞報導中。

2014年9月21日,國內外的中文媒體刊出中央社的一篇文章《發不出的勳章:孫立人懸念一生》,那段撒切爾夫人與我父親間的對話卻被移花接木成了:「我聽過很多關於新38師的英勇故事,當年你們不但救了7000多名英國人的性命,同時也救了許多其他人的性命」。

孫立人和史迪威

這是有心人對歷史的刻意扭曲,我非常介意,因為我就是在場的當事人,從頭到尾,沒有聽到撒切爾夫人說過一句所謂「我聽過很多關於新38師的英勇故事」,更不曾提到師長孫立人。

這些年來,撒切爾夫人當年說的那段感恩的話語,和她謙恭地俯身緊握父親雙手的身影,經由媒體廣泛的報導早已深入全國人心,家喻戶曉。撒切爾夫人作為一位世界級的領袖,代表英國政府和人民,向一位中國的將軍面謝感恩,這是所有中國軍人的驕傲,也是我們整個中華民族的寶貴資產。實在容不得一個人或一群人,因為對孫立人將軍的個人崇拜,經由巧妙的包裝、植入,竄改這段歷史。

其實孫將軍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對國家民族有重大貢獻,受到世人尊重。像上面這樣的做法相信孫將軍泉下有知,一定也不會喜歡,不會認同。

在國家民族的大義之下,沒有任何個人的恩怨。我們劉家的後人對孫將軍也是非常尊敬,不是要和孫將軍爭功,只是為澄清這段歷史,因為歷史的真相只有一個。讓我們有良知的歷史學家,憑著他們的專業和努力,留給我們後代子孫一部真真實實的歷史,而不是經過扭曲竄改過的神話故事。

要澄清這一段數十年來深植人心、根深蒂固的不實歷史,不是我一個人辦得到的。當你憑著良心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你會發現上天都會幫助你。

人在做,天在看,上天會幫忙!

2013年1月13日是緬甸建碑的落成日子,我太太問我怎麼會選擇1月13日,我說難道你忌諱13這個數字嗎?她說:「1月13日不就是113團嗎!」我當時驚出一身冷汗,這個日子是我無法選擇和刻意安排的。因為2013年1月初我們智庫的幾位高層訪問緬甸,安排在1月11日與昂山素季會面,這個日子是早就定好,一天都不能更改的。12日我即飛往蒲甘,轉道仁安羌主持13日的揭碑儀式。

還有,就是我哪裡能料到在仁安羌揭碑前九天,麻生副首相會跑到緬甸去祭拜他們日本軍人的亡魂,從而激發了我海內外中華兒女的民族意識和愛國情操。這些都不是我能安排的。

如果不是1963年在香港爆出「真假將軍案」,《徵信新聞報》刊出《光榮戰史從頭說真假將軍揭謎底》報導,仁安羌大捷及113團和劉放吾團長的事迹可能就此永遠埋沒在歷史的灰燼里。再到後來撒切爾夫人面謝感恩、2009年3月5日電視連續劇《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熱播、《北京青年報》封面故事「我的團長劉放吾」的整版報導、2009年4月19日播出《小崔說事》「我的父親是團長」節目(這是國民黨抗戰史實第一次在中央電視台播出)、直到後來英國老兵到華盛頓向我們劉家後人謝恩等等。歷史的真相越來越清楚,這些都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不是任何一個人的力量辦得到的。

如果不是當年父親保留了斯利姆將軍的親筆手令,還有戰場虜獲的日軍旗幟以及他的日記,這些歷史的真相又怎能輕易說得清?

一個好的醫生可以挽救一個病人的生命,一個好的法官可以讓一個冤案得雪,一個有良知的歷史學家可以把一段被扭曲或者是錯誤的歷史澄清,對得起前輩和先烈也對得起後代子孫。這不但是立言,也是立德,更是千秋大業。

因此,我今天最後的結論是:歷史的真相不會消失!因為世上永遠都有一些:有良知、有勇氣、有專業的歷史學家,憑著他們的努力與執著,讓歷史的真相代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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