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輩子再也不要做女人

幾天前，隔壁那個和藹可親的王奶奶走了。

她這一輩子，讀過書，追求過幸福。

很努力地活著。但卻免不了命運的捉弄。

臨死之前，她感慨：下一輩子不再想為女人。

難道這是女人的宿命？

她讀書了。這對80年前的中國女人來說，很幸運。

同樣幸運的是，她喜歡上了隔壁班的男生。

她會每天跑到球場去看他打球，既沒有歡呼，也從不尖叫，只是那樣獃獃望著他。

放了學，她會從樓上往下看，急切地想從人群中搜尋出他的背影。她把他名字刻在桌子上，彷彿和他的距離就近了很多。

她從朋友那裡打聽來他的地址，裝作遙遠的陌生人，和他成為關係親密的筆友。她認真聽他分享自己的夢想、喜悅，訴說自己的難過、委屈，但他們的話題里永遠沒有她自己。

但她已很知足，很珍惜現在的快樂。

那一年，她16歲。

獨自去醫院做完人流後的第三個月，男朋友提出分手。他說他愛上了別人。

那個女孩，她見過幾次，細細的瓜子臉，白嫩嫩的皮膚，容貌比她清秀。他曾經賭咒發誓，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

分手那天，她原本打算裝作若無其事，結果還是拉上閨蜜，去一個小酒館喝了好多好多酒，在廁所里吐得天昏地暗，抱著閨蜜痛哭了好久好久。

再後來，她失眠了一個月，經常哭喊著從夢中驚醒。

那一年，她22歲。

她嫁給了那個相親見面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的老實人。

她懷了孕。她一天孕吐四次，從早吐到晚，剛吃進去的東西馬上就吐出來，全身乏力難受。

老公很忙，經常在外奔波。她去醫院，每次都是她孤零零一個人，醫生都差點以為她是位單親媽媽。

羊水破了，也是她一個人坐人力車去醫院。她想順產，但在產床上折騰了十幾個小時，也沒有順下來，只好剖腹。當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她已經精疲力竭。

她摸著孩子的小手，流下幸福的淚水。

那一年，她27歲。

孩子經常半夜大哭，她心煩意亂。老公打著雷聲般的鼾，踢都踢不醒。

給孩子換尿布，餵奶，所有帶孩子的重任全落在了她一個人身上。老公一直做著甩手掌柜。

婆婆從鄉下過來，幫忙照顧了一段時間孩子。孩子咳嗽，婆婆說沒事，用被子捂捂就好。孩子被生生拖成肺炎。

她和婆婆大吵一場。老公心向著婆婆，不問情由，直接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她丟下孩子，想離家出走。但想到孩子，她有心軟了。

那一年，她28歲。

她開始懷疑老公外面有女人。

老公對她越來越冷淡，還經常夜不歸宿，說自己在跟朋友一起玩。

她跟蹤老公，捉姦在床。她氣得渾身發抖，衝上去狠掐小三。

小三嚇得尖叫。她停了手，忽然覺得小三和她一樣，都一樣命苦。

她想要離婚。所有親朋好友都勸她，彷彿做錯事的那個人是她自己。老公也痛苦流涕地請求她原諒，發誓說他以後一定和那個女人斷絕聯繫。

她又一次心軟了。而且她不想兒子沒了爸爸。

那一年，她36歲。

兒子長大了，越來越叛逆倔強了。

他喜歡逃課，成績一落千丈。他跟人學抽煙喝酒，還和人一起去打群架，被人用刀捅傷大腿，送到醫院急救。

學校三番五次找她。因為不爭氣的兒子，她只好唯唯諾諾。

老公教育手段粗暴簡單，喜歡對著兒子亂吼，曾經還有點小作用，到現兒子只把老公的話當耳旁風，從來不當回事。

她心裡著急，也想對兒子管束嚴格些。但兒子更不服她的管束，經常和她拌嘴吵架，然後摔門而出。

她寄托在兒子身上的夢想破滅了。

那一年，她44歲。

兒子和兒媳奉子成婚。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兒媳，但孩子自己選的，她管不著。

孫子生下來，她去幫忙照顧，各種家務活忙得手忙腳亂，把兒媳伺候得像王母娘娘。

兒媳脾氣大，經常還嫌棄她做得不好，和老公吵起架來，也常常有點指桑罵槐的味道。她不是傻子，她聽得出來。

她忙得暈頭轉向，把孫子放在床上，結果孫子從床上摔了下來，痛得哇哇大哭。

這一回，她直接被兒媳指著鼻子罵了起來。兒子在一旁默不作聲。

那一年，她54歲。

老伴突發腦溢血，早上起床喊頭痛，四肢動不了了。

她把他送進醫院，託人叫兒子趕緊回來。

手術進行了差不多一晚上。她守在手術室門口，整晚沒睡覺。兒子趕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醫生說手術做得很成功，但她高興得太早。就在做完手術的第二天，老伴再一次腦出血，醫生卻已經無能為力。

她捧著骨灰盒走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上，神情漠然。

那一年，她63歲。

她已經頭髮全白，臉上已經布滿皺紋。

她擦完老伴的遺像，重新掛回牆上。

她和兒子不住在一座城市。兒子工作忙，已經好久沒有音信。她戴上老花眼鏡，打開陳舊的半導體，聽著一半噪音，一半人聲。她已經聽不懂裡面在說什麼，但只是想聽聽人聲，圖個熱鬧。

然後她坐在搖椅上，從清冷的世界，進入熱鬧的夢鄉。

那一年，她74歲。

她已經80歲了。躺在病床上已經大半年。

兒孫們都來了，在病床邊圍成一團，烏泱泱哭了起來。

往昔很多悲喜交織的畫面，像放電影一樣從她腦海閃過，暗戀、失戀、結婚、生育、爭吵，一直到最後孤獨終老。

她只感到莫名辛酸和疲勞。

她覺得自己太累了，做女人太累了。

在將要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只聽見他們的哭聲變得更大了。

這是她的一輩子，一個女人的一輩子。

女人這一輩子，相比於男人，要面對人生更多的考驗。

女人會經歷情感的波折，會飽嘗生育的艱辛，還要苦心經營婚姻和家庭，擔起教育孩子的重擔。

無數的艱難險阻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個個排著隊等她。換做是男人，恐怕早已經手足失措，不知道如何面對。

只有現代女人，活得有韌勁，所有的痛徹心扉都能轉化成雲淡風輕，把磨難過成了平凡的日子，撐起了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

女人的不容易，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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