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紅、北漂、重組、打官司,「最丑少女組合」Sunshine這一年
極短的時間裡,還未成年的她們偏離既定軌道,走到聚光燈下,經歷爆紅、北漂、重組、官司,命運被顛覆,成人世界的殘酷也撲面而來。
出現在姜思達節目里的Dora(左二),Cindy(右二)和Abby(右一)
文 | 楊宙 魏曉涵 吳呈傑
編輯 | 金匝
金黃色頭髮,大紅碎花裙,近10厘米的高跟鞋……這是17歲少女組合Sunshine最近出現在姜思達短視頻節目里的裝扮。
以「復出」為口號的她們,被問到新歌詞作者,「不知道」;被問到唱功,「我五音不全」……當然,還是繞不開那個話題——「丑」,女孩們語速加快,回答重疊在一起,「被罵總比沒有強」、「丑又沒有讓你看」。
這距離Sunshine第一次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條已經過去一年多——2016年春節,5個穿著白色學生裙、談不上漂亮的女孩站在粉色背景前,嘟嘴、叉腰、豎拇指,自稱「Sunshine」,有人叫她們「最丑組合」,還有人被打動,覺得她們「真實又有夢想」。
極短的時間裡,還未成年的她們偏離既定軌道,走到聚光燈下,經歷爆紅、北漂、重組、打官司,命運被顛覆,成人世界的殘酷也撲面而來。對做著明星夢的女孩來說,進入這個行業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但Sunshine,實在是太年輕了。
1
17歲的Cindy長了一張平坦的圓臉,鼻樑不高,皮膚黝黑,笑起來睫毛撲閃——是個俏皮的胖女孩;高個子的Abby是Sunshine組合最早的發起者,套著寬鬆衛衣,有些酷勁兒;Dora幾乎不說話,一直在安靜地掰手指。
和視頻里的「粗魯」不一樣,在北京東南五環外的一家唱片公司里,3個女孩緊緊擠在一張沙發上,相互揭發最喜歡TFboys里的誰,這種笑鬧讓人想起她們都出生在2000年,嚴格來說,還是未成年少女。
一年前,她們像偶然闖入一片陌生森林的鹿群,原本是「玩鬧般做的一些小事」,後來將她們引向不可控的未來。那時Abby在安徽亳州三中讀高一,沒怎麼在其他人面前唱過歌,也不知道唱的好不好,但她在作文里寫,將來最想成為藝人。因為「藝人可以得到光鮮亮麗的生活」,而這隻需要「簽一個好公司,遇到一個好經紀人,讓他幫你打理」。
正好趕上亳州有一個歌唱比賽,Abby決定組團去參加。「一個人出道太孤獨」,她最開始拉上的是Cindy,因為「距離最近,是同桌」,想到已經有了TFboys這樣的男團,又不願完全跟他們一樣,Abby繼續找人組了5個人的女團,名字定為「Sunshine」。
這個內心有主意的姑娘去網上尋摸到一位音樂製作人,用幾個團員湊的一千多塊錢買下了一首名叫《甜蜜具現式》的歌,幾經周折,又去一家私人的簡陋錄音棚錄製,花了些錢把歌曲推進了音樂平台的樂曲庫里。除此之外,她還網購了幾套衣服,找來一家婚紗店的攝影師,召集幾個女孩拍攝團隊照片。
2015年12月15日,Abby的微博小號更名為Sunshine,帶著錯別字的文字內容發出,配了一張團隊合照:5個女孩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手挽手,一齊把腿踢向左邊。至於那場歌唱比賽,後來聽說是在酒吧里舉辦,她們就退賽了,「(感覺)不正規」。
2015年以Sunshine的名義在微博上發了第一組合照,5個女孩開始了成名之路。
比賽已經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有人看到了她們。大年初四這一天,Abby拿起手機點開微博時傻眼了,她發現之前發的好幾條已經灌進了無數評論,提醒消息的紅色數字,蹭蹭往上漲。
爆紅來得措手不及:一周內,Sunshine的微博湧進了近20萬粉絲,單條微博閱讀量超過10萬,相關話題的閱讀量直達1.5億,其中最多、也是最刺耳的評價是:「史上最醜女組合」。
輿論對公務員家庭中長大的Cindy影響最大,她媽媽得知整件事後,氣得拿刀子從廚房裡衝出來,把她罵哭了。至於Abby,起初她是淡定的,自認為她和團員們「長的不是一張在娛樂圈裡人家認的臉」。到後來,這些沒有平息的輿論倒激發了她,「你越說我丑,我越要美給你看,逆流而上」。一年多後,再回憶關於美醜的評價,她有些賭氣地說:「逆流而上。我就是想看別人不喜歡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她打定主意要讓Sunshine這個女團繼續存在下去。
2
Abby不知道的是,在她當時身處的2016年,平均每一兩天就會有一個女團出道,總數超過過去10年里國內所有女團的總和,她們之中大多數都成了這場「養成」戰役里的炮灰。但Sunshine不同,以「丑」出道,是同齡團體的反面,缺乏競爭者,反倒以「異類」的方式活下來。
對Sunshine來說,推著她們走向不同人生的一隻手可能屬於傑斌。傑斌出現的那天,頭戴黑色鴨舌帽,帽沿邊串著幾個鐵環,褲子上幾個裝飾性的破洞,用大號的回形針別著。他自稱是信念音樂的CEO,也是個90後。這個公司其實只有一個小小的排練場,幾個麥克風架子和鍵盤零零散散地擺放著,場邊還放著一塊「流行音樂排行榜」的立體字牌。
作為Sunshine的前老闆,傑斌幾乎向每一家媒體都講述過他簽約Sunshine的「傳奇」經歷:2016年他在貴州老家過年,從網路上得知Sunshine爆紅後,他決定立刻動身,在春運時乘坐綠皮火車一路往東。買不著卧鋪票,就用報紙鋪地,睡在火車過道里,歷時3天3夜後,才抵達安徽亳州。
除了傑斌本人,沒人能驗證故事的真偽,但可以確定的是,Sunshine當時已經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吸附了一批想要借勢走紅的投機客,而作為這裡頭的一個,傑斌心裡就只盤算著一個目的:怎麼能趕在別家公司之前順利簽到這個組合?
儘管覺得背著雙肩包、身穿黑褲子黑鞋的傑斌和電話里沉穩專業的男中音不同,「看起來像個人販子」,Abby最後還是答應和他簽約了——3天時間裡,傑斌見了這些女孩的父母,保證按他們提出的兩個要求來:到北京後,要有培訓,不能耽誤學業。
更重要的是,「沒有別的選擇」,當時來找Sunshine的公司只有兩家,一家是安徽的,另一家就是傑斌,而當時他介紹自己,「在深圳、香港都開設了分公司」,Abby去查過他公司的網頁,在資料里,傑斌寫道:策劃參與網路紅人鳳姐走紅的全過程,一手捧紅過龐麥郎,做過TFboys的歌曲推廣……這些經歷已經贏得了她的信任。
除了Abby和Cindy,其他3個女孩都不想簽,但「大姐大」Abby「搞定」了她們——她早就盼著去北京,那是個「明星聚集地」,想當明星的她,遲早要去。
至於亳州,這裡沒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在亳州三中,她成績不錯,是5個女孩里最好的,當過一段時間副班長,但她並不是會收穫老師額外關注的那種「好學生」。「性格跟別人不一樣,在班上我不合群,就感覺著,就是不一樣,合不來,跟別人總是合不來,不想去融入這個圈子,一直坐角落裡面那個位置,後來Cindy也來了,就我們5個一直坐的是後面的位置。」
紅了之後,個性早熟的Abby察覺到一些變化:原本不喜歡她的人,會來教室圍觀,追著她討要簽名,拿到後跟別人炫耀;校領導請她們去辦公室坐,說培養你們不容易,你們要弘揚學校文化……她都冷眼旁觀。「我跟我們班級沒有一個聯繫。」在離開亳州一年多後,Abby說。
3
對於北京和演藝圈的一切,5個女孩都是陌生的。在她們的設想中,當明星可能是那種公主般的感覺,「穿得都很貴」,或是「blingbling自帶光芒,特別閃亮」。但不被告知的是,傑斌所在的是一家什麼樣的公司?她們要經歷的又是一場什麼樣的培訓?
Sunshine入住了傑斌提供的宿舍:房間里除了兩張架子床,還遺留著來歷不明的男人衣物,和女人的清潔用品。第一天到公司,Abby發現,招牌是新做的,還沒來得及掛上。據說有一段「殘酷的,堪比韓國煉獄的」舞蹈訓練馬上開始,但舞蹈室乾脆消失了,改成借隔壁的,而且要等到兩個多月後才裝修完畢。公司所在的一層商鋪,晚上就成了酒吧,生意不好時,傑斌和經紀人就喊她們下來,在酒吧里坐著,充充人氣,有時候還讓她們掏錢買酒。
她們每天起床後只能往返於公司和宿舍之間,不得擅自離開,有時出門會被要求發送定位。沒人在意這幫17歲的姑娘會不會做飯,每天吃什麼。「Cindy只會做黑暗料理,嘗試過一次麵條, Dora給吃哭了,就邊吃邊流淚那種。」Abby回憶說。
唯一一次照顧到她們的飲食是拍攝MV《朵蜜》前,Sunshine被要求減重。這期間她們的經紀人從廈門回來,帶5個女孩去吃火鍋。「我們進入火鍋店,剛開始咬了第一口肉,傑斌的女朋友就殺過來,說亂吃東西,讓我們去跑步,跑了一個小時,回去又要寫檢討。就是那一次。」
她們也會接到一些商演和廣告,一次,Sunshine被告知要給某拍照手機做代言人,和Angelababy一起走紅毯。實際上到了現場,Angelababy確實在另一個地方走紅毯,而Sunshine,被「發配」到手機大賣場排隊買手機。這些照片被發到網路上,稱路人爆料Sunshine組合搶購某手機,並貼上了她們的妝前妝後對比圖:「從真實不修飾到韓國女團風的逆天改變,你們感受得到嗎?」
另一次,經紀人突然問她們有沒有白色打底褲,第二天要穿。Abby偷聽,才知道第二天要拍攝《男人裝》雜誌內頁照片。已經挑選好的衣服被她們拒絕,因為「覺得暴露」,但經紀人訓斥說:「就你們這樣,不露還想上封面?」處於整個娛樂產業鏈的最底層,她們沒有拒絕的權利。
Sunshine組合登上了《男人裝》雜誌
但回憶起過去針對Sunshine的每一場營銷策劃,傑斌都覺得滿意。他聲稱已經花費巨資80萬打造了Sunshine的熱度,親眼看到關於她們的話題在微博、百度的指數衝到第一,「什麼是成就感?我做的東西OK了,有人去說了,不管罵也好,誇也好」。
這些人氣也帶來了價格高漲的商演。「三萬兩萬的,咔咔走,走滿一個月!」他打開電腦中的商業策劃書,說自己推掉了許多合作請求,比如一家整形醫院希望Sunshine去做整形,整容前後分別被狗仔拍到,掀起「Sunshine整容」的討論;還有一家婚紗店,希望Sunshine穿著婚紗,到大街上親吻路人,製造一場高曝光度的鬧劇。
有了Sunshine,他再也不用模糊不清地訴說自己過去的「成就」:捧紅過龐麥郎,實際只是參與過《我的滑板鞋》的MV拍攝;給TFboys的歌曲做過宣傳,實際是找水軍刷評論;全程策劃參與紅人鳳姐走紅過程,不過是跟著網友幫鳳姐在天涯、貼吧等平台刷帖……
但去年10月,Abby、Cindy和Dora決定結束同傑斌的合作——國慶假期,她們本想從北京回老家,卻在途中被傑斌的女朋友打電話勒令叫回。回到家後,3人思考了這半年多來斷斷續續的培訓,毫無保障的工資分成,決定不再回到傑斌的公司。
而曾經有那麼幾個月,傑斌過得揚眉吐氣,Sunshine爆紅時,「所有人都在找我的聯繫方式」。他來北京4年,在宣傳公司打過工,住過800塊的地下室,自從簽約Sunshine後,他回到老家時便有了「清晰的職業形象」,父母會向親朋好友介紹,兒子在北京「做導演」、「搞音樂」。回憶起那段「萬眾矚目」的時光,傑斌還是會兩眼發亮,為過去的自己發出感慨:「你簽的是Sunshine耶。」
他必須留住「Sunshine」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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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難說得清誰真正擁有「Sunshine」了。Abby、Cindy和Dora離開後,原Sunshine5人組裡還有兩個女孩,仍然屬於傑斌的公司,她們已經回到安徽繼續上學,偶爾來北京。但傑斌堅持找來另外3個女孩,和她們組成了一個名叫「Sunshine-Future」的新組合。已經進入另一家公司熱手文化的Abby、Cindy和Dora,也將傑斌所在的信念音樂告上法庭,正式提出解約。因為Sunshine組合的微博掌控在傑斌手中,她們只能以「3unshine」的名義發新歌。5個來自安徽亳州的女孩已經被拆成了兩撥,她們相互之間也不再聯繫。
張鎧麟是Abby、Cindy和Dora的新製作人,也是熱手文化的CEO。他說自己沒有給特別有名的歌手寫過歌,在簽下Sunshine唱片合約後,他決定把她們打造得特別洋氣,「大跌眼鏡,360度大轉彎那種」。 現在,3個女孩就租住在他的唱片公司附近,用爸媽打來的錢請老師來培訓。
儘管在幾個女孩心中,他比傑斌更值得信賴,但是他也毫不避諱地坦白,他不在乎審丑還是審美,「只要大家討論,熱度就起來了。就怕不痛不癢地沒人評論」。如果女孩們沒有熱度了,他當然也不會繼續幫她們做音樂。張鎧麟身材高大,面目清秀,一開始在唱片公司當助理,希望有一天可以從助理變成藝人。後來,他自己出來開工作室,靠給人寫歌錄歌賺的錢給自己出歌。
這天晚上,錄音室里,Abby、Cindy和Dora在張鎧麟的指導下試錄新歌。Abby錄了一首歌的開頭,總是卡在了第二句話上,反反覆復地錄了幾十編,還是沒有成功。走出錄音棚後,她滿眼通紅,獨自跑出了公司。
儘管錄歌時有不順,但張鎧麟常常拿一些「雞湯」去反覆激勵她們,告訴她們既然有夢想,既然能出名,就不一定還走讀書這一條路。「(你們)在文藝事業上還有盼頭。」他希望Sunshine再次爆紅之後,粉絲能關注到公司,關注到自己。
Sunshine還有真實的粉絲嗎?在位於微博的Sunshine粉絲群里,每個群零零散散地活躍著一兩百個人。傑斌不再僱傭水軍後,Cindy每條微博的評論數也已經從原來的一兩萬,跌落到幾百條。當被問到是否收到過粉絲們的禮物時,3個女孩沉默了許久,張鎧麟在一旁打圓場,下一次再提到這個話題,她們立刻有了答案:我們不希望粉絲送禮物,會花他們太多錢。
有關Sunshine的爭奪戰外,外界的聲音冷淡又殘酷。樂評人李嫑嫑認為,有些公司為了博眼球,故意簽有話題爭議但能力低下的人。而另一方面,群眾也恰恰是這些「娛樂產品」的幕後推手。「試問,類似龐麥郎的例子還少嗎?難道這就是華語樂壇的希望?」
當Sunshine剛剛引發熱議時,薛靜也在豆瓣小組上看到了對幾個女孩照片進行美圖的P圖大賽。在北大讀博、專門研究大眾文化領域的她判斷,這是網路媒體發展下的一種泡沫似的網路熱點。她認為,Sunshine沒法長久,既不像「養成系」的偶像——要麼是和我們有共同點,要麼是有某方面理想的品質,也不可能像鳳姐這一類網路紅人——「說丑吧,也沒有特別驚世駭俗的地步。」
「但她們的存在,讓我們看到了年輕時有過的荒誕夢想,還有這樣的夢想被投在聚光燈下,不自覺地被圍觀和關注的過程,包括現在她們脫離了日常生活和學習的正常軌道,也讓我們對這些被顛覆的命運產生了一些關注。」
的確,身處這場爭奪戰的旋渦之內,女孩們離原本的生活越來越遠了。儘管保留了學籍,但往往是會考前一天,她們才會收到老師的通知,連夜複習。
去年,Dora還回過學校,上了兩天課後,覺得不適應,又離開了。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被踢出了所在的班級微信群和QQ群——那些丟掉的和17歲有關的日子,可能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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