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聯掌故：「妙人兒倪家少女」對個下聯

閑時隨手翻梁羽生的《名聯觀止》，忽然想到這位大神用十幾篇的篇幅介紹當年陳寅恪給清華大學入學考試出的上聯題目

上聯：孫行者

就是孫悟空了，《西遊記》中的人物，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

（孫行者）

當時最佳的下聯是「胡適之」一方面因為胡適確是全國皆知的名人，對這個下聯據說確是陳寅恪的本來想法，用以調侃胡適的多變，既是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又是入過皇宮見溥儀以「皇上」稱之的守舊黨，我一直認為，胡適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確實是因為胡適大師確有學貫中西的一肚子學問，又恰逢中華民國與美國交好，美國文化漸為中國人所接受和嚮往的特別歷史時期，胡適的新詩可能放在現代的新詩面前不值一提，但他確有對新文學的開天闢地之功。

（胡適之）

梁羽生也認可更好的下聯是：

下聯：祖沖之

（祖沖之）

祖沖之是中國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數學家，是把圓周率的準確數值計算到小數點之後七位數字的人。據梁羽生說，出「孫行者」這個上聯的陳寅恪也認為這個下聯更工整，更適當，「祖」對「孫」、「沖」對「行」、「之」對「者」。三字都非常合適、工整。六個字的對聯其中所蘊含的中國歷史文化知識足夠寫一篇長篇論文了。平仄、典故、詞性、詞義……中國的對聯實在博大精深！

陳寅恪的確是語言大師，他是大學問的人，在大學問之餘，也寫對聯，認為這是有意思的「小玩意兒」（語出梁啟超）。抗戰期間，他在昆明的西南聯大教書（當時中國的文化精英都在西南聯大），而日軍飛機時常來轟炸，教授們則時常需要「跑警報」（就是警報一響，就需要往防空洞跑），陳寅恪感於此事，作一對聯：

（1946年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合影）

上聯：見機而作；

下聯：入土為安。

上下聯的見機而作，入土為安都是平常的成語，但是放在上下聯，詞性、平仄都工整合理，聯繫到詞義，又十分地有趣。

民國時期，不僅胡適之是個多變的文化人，善變的文化人還有一個更典型的，就是康有為。

康有為是戊戌變法的領袖，他早期的思想以「變是物之理」為主，提倡托古改制，可是到了後來，卻成了保皇復辟的張勳的幕僚，他這種善變被章太炎不齒，於是寫了一副對聯諷刺他：

（康有為）

上聯：國之將亡必有；

下聯：老而不死是為。

這是典型的「縮腳聯」，上聯有沒說完的話，省了兩個字：「妖孽」，下聯則省了一個字「賊」，而整幅對聯的末字又嵌了「有為」二字，直接諷刺康有為。章太炎不愧是教授《說文解字》的語言文字大師。

民國時期多出大師，中國早一批的文化大師許多是民國人，比如老舍，他在抗戰時期，也曾擬過一幅對聯：

上聯：素園陳瘦竹；

下聯：老舍謝冰心。

（韋素園）

上聯中的素園即韋素園，是近代著名翻譯家，我們翻看《魯迅日記》，魯迅在北大教書之餘，曾經編過一本雜誌，叫《未名叢刊》，經常提到；陳瘦竹是小說家和戲劇理論家。下聯謝冰心是現代著名作家，聯中「陳」、「謝」既是姓氏，又可作動詞：「陳」為陳設，「謝」為致謝。而素園、老舍可解為地點，瘦竹、冰心皆可解為事物。該聯構思精巧，既有嵌名之趣，又不失雙關之妙。

中國的文字精巧之妙在對聯中成為對聯的主要趣味所在，基於文字的對聯和基於文字的詩歌出於同樣的文字精巧絕妙，比如我們讀過的唐代詩人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原詩課本里有：

（《芙蓉樓送辛漸》詩意畫）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那一年大軍閥吳佩孚打了敗仗，有好事者將這首詩句序顛倒，改為：

一片冰心在玉壺，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寒雨連江夜入吳。

吳佩孚兵敗入川的狼狽相盡顯。一首古詩因此改出了新意。中國的文字就是這樣有意思，標題中的這個上聯則是典型的析字聯：

「妙人兒倪家少女」中的「倪」字由「人」和「兒」字組成，而其中的「妙」字又是「少」和「女」的組字。當然已經有相當不錯的下聯：「武士心志在止戈」。「士」與「心」合成之後就是「志」，「武」字可以拆成「止」和「戈」。以語義來說，下聯似乎比上聯更有意義。善對下聯的你，是否能對出來更好的下聯呢？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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