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敏不在的每一天，我們都在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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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對於很多日本動畫愛好者來說並不算是一段好時光，至少對於今敏的粉絲來說是絕對的。因為在2010年的8月24日，今敏永遠的離開了我們，筆者永遠忘不了聽到今敏去世消息後傷心不已的那一天……

一位造夢人的離去總是讓人悲傷，更何況這位大師離開之時才46歲，這對於一個動畫監督來說未免也太過年輕，我們不盡感嘆老天的無情。或許是上帝也被今敏的動畫所俘虜，才讓我們的造夢人走得那麼匆忙。

儘管今敏離開的如此之早，他還是為我們留下了多部經典之作。日本才華四溢的動畫監督不少，但今敏監督在筆者心中一直是最特殊的那一個。筆者每年總會把《千年女優》《紅辣椒》《東京教父》等作品翻出來看一看，每一次回味都會得到不一樣的體驗。

這些作品的存在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們今敏的才華是多麼出眾，以至於即使過去了整整七年大家依舊對他的離世扼腕嘆息。而那部還沒有開始製作就已經被封存的《造夢機器》，也成為了日本動畫史上的一大遺憾。

《造夢機器》

今敏出身於1963年，這一年對於日本動畫來說很特殊，因為日本第一部三十分鐘電視動畫《鐵臂阿童木》就在這一年誕生。此後日本動畫開始漸漸風靡世界，可以說今敏是伴隨著日本電視動畫一起長大的。和日本動畫一起長大的今敏，初中時代痴迷於《宇宙戰艦大和號》，還因此和班上的女同學組成了一個動畫同好會。大師不愧是大師，看個動畫都能和妹子混到一起。

後來今敏順利考上了武藏野美術大學，我們的造夢人就此離開了寒冷的北海道並前往夢想之城東京。來到東京之後的今敏工作重心便是畫漫畫，從1984年開始到1995年製作《未麻的部屋》之間的十多年時間裡，今敏都是以漫畫家的身份活躍在大眾面前，而且還出過三本單行本漫畫，也算小有成就。

《未麻的部屋》

在這些年期間今敏也時不時參與過一些動畫的製作，這之中就有《老人Z》《回憶三部曲》等名作。在這十多年的漫畫家生涯里，今敏練就了非常強大的繪畫能力，同時也在不斷強化他的構圖能力，這極大的影響了今敏之後的動畫製作。

1995年今敏開始頻繁出入動畫公司Madhouse，受到「第一次當監督」誘惑的今敏接下了他的監督處女座《未麻的部屋》。也正是因為《未麻的部屋》今敏結識了作畫監督浜洲英喜、美術監督池信孝等非常有實力的動畫人，而這些動畫人也成為了今敏監督日後重要的合作夥伴。

提到今敏的動畫，大家會想到什麼？筆者相信大部分被今敏作品吸引的觀眾，一開始都是因為他所講述的一個又一個的奇妙故事。因為今敏從不拘束於商業，他只做自己想做的動畫。這種徹底的自我貫徹所創造出來的故事給當年還非常年輕的筆者帶來了極大震撼，今敏是第一位讓筆者認識到動畫原來還能涉及如此之廣的動畫人。

《紅辣椒》對夢與現實的探索讓人如痴如醉

他不止一次在接受採訪時提到，自己很不滿業界只做美少女與機器人的動畫。今敏認為動畫是一門能在保持較低成本的情況下，又能自由發揮動畫人想像力的藝術。但日本業界卻緊緊抱著美少女和機器人這兩個元素，所以才會帶給觀眾一種動畫是給小朋友看的感覺。雖然業界都在說這是觀眾喜歡所以我才做這些類型的作品，但監督卻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明明只是你們喜歡做吧！」

在明知《千年女優》中最後一句台詞「因為我真正愛的，是一直追尋他的我自己啊」會在日本引起爭議，今敏依舊選擇保留這句台詞。而在製作《紅辣椒》之前就知道《紅辣椒》會很生澀難懂的他，也依舊任性地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做改變。

《千年女優》

今敏一直關注著「個體」在失衡狀況下的掙扎，無論是《未麻的部屋》中未麻一直在兩個人格之間的搖擺；還是《千年女優》中藤原千代子不斷穿梭於現實與電影之中；亦或是《紅辣椒》中的千葉敦子在夢境與現實之間的徘徊。哪怕是最現實的《東京教父》，也是在描述主角三人對生活方式的選擇。

《東京教父》中的三人都有著值得珍惜的生活,但他們此刻都選擇成為東京街頭的流浪漢

今敏總是將「攝影機」瞄準夢與現實、主觀與客觀、意識與無意識等成對概念之下，以及當角色的兩極平衡被打破後要如何回復平衡的過程。現代人的物質生活極端豐富，但是過於豐富的物質生活卻在一點又一滴地侵蝕著我們的「夢」。

當「夢境」、「無意識」被過度壓縮，人的精神平衡就會失衡。換言之我們都是今敏動畫中兩極不平衡的角色，或許這就是雖然今敏的動畫一直在講述非現實的故事，但卻能讓人感受到真實感的原因吧。

今敏之所以能把故事講得與其他動畫人不同，除了思想深邃以外，還因為他有著高超的「講故事技巧」。今敏對構圖的重視，以及對於真人電影演出技巧的學習及再利用都是值得後人學習的地方。

在今敏看來動畫是一個能掌握畫面全部元素的藝術，畫面上出現的每一個元素都是人為刻意安排的，做動畫的監督應該能夠表達齣動畫中每一個鏡頭、元素、動作背後的意義。正因為對畫面元素的絕對掌控，所以今敏能輕易地解釋出《未麻的部屋》中的各種細節。

比如，未麻的房間漸漸變亂，是為了表達未麻的精神狀態正在漸漸變差；未麻房間的窗戶被設計成與電視機長寬相同的4:3，則是表達了偶像隨時隨地都要面對人們的窺視；而熱帶魚之死，則代表了未麻情緒的崩潰。

象徵著未麻混亂情緒的混亂房間

細心的觀眾還會發現今敏所有動畫中的「紅色」都特別的搶眼，而這些紅色背後也有著不同的含義。在《未麻的部屋》中紅色象徵了未麻不穩定的精神；在《東京教父》中則烘托出了溫馨的氛圍；在《紅辣椒》中代表了夢的狂歡。這些紅色的大面積使用都是今敏提出的要求。

如果有耐心去翻閱今敏的訪談，你會發現他對自己動畫畫面的任何一個元素都了如指掌。能做到如此掌控力，和今敏的漫畫家生涯有很大關係。漫畫的每一幅畫都是靜止的，而動畫是時間的藝術，這就對漫畫家的構圖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今敏長期從事漫畫創作工作，他需要不斷思考如何最大化地利用靜止畫面，久而久之必然對單張畫面構圖有了深刻的理解，如果看過今敏的漫畫就會發現他的漫畫構圖都是非常的嚴謹和考究，再加上本身就具備高超的畫技自然就能遊刃有餘地控制動畫畫面構圖。

今敏所創作漫畫《海歸線》

除了對構圖元素的重視，今敏對於真人電影剪輯技巧的學習、利用，同樣也是他能講出一個又一個結構複雜故事的關鍵所在。今敏是一個影迷，他曾在他的博客上列了一百部電影推介給讀者。電影閱片量較大的觀眾，特別是熟悉日本電影史的觀眾，很容易就能在他的動畫中找到許多真人電影元素。

其中最值得稱讚的特徵就是他對於真人電影剪輯的學習，在今敏的動畫中隨處可以看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匹配剪輯。著名的段落有《紅辣椒》開場驚艷的四次動作匹配剪輯，以及《千年女優》後半部分千代子收到來信後的奔跑。

對於匹配剪輯駕輕就熟的使用，讓今敏能夠打破動畫敘事的時空束縛，極大地拓寬了動畫敘事的維度。需要格外說明的一點是，今敏雖然借用了電影的剪輯技巧，但是今敏的鏡頭速度卻比電影要快得多。換言之今敏的剪輯技巧只有動畫才能適用，如果套用在電影上就很難達到動畫的效果。雖然學了真人電影但將其技法完美融入到動畫之中，這也是今敏的高超之處。

在筆者心中《千年女優》是最偉大的動畫電影，影片中我們既能看到從日本戰國到二戰後日本的社會變遷，又能看到對《亂》《蜘蛛巢城》《哥斯拉》等眾多日本電影的致敬。從一個女演員的視角出發，卻能將整個日本的電影史、歷史包含了進去。

這種對於多時空多維度的跨越，如果不是具備了今敏如此出神入化的剪輯技巧是無法實現的。可以說《千年女優》不僅是千代子一生的歷史，同樣也是日本以及其電影的歷史。《千年女優》讓筆者感動的不僅僅是千代子對愛的追求，還有今敏對動畫時空探索的野心。

同時今敏還特別在意動畫的真實感，這一點從動畫里的人物就能感覺到，今敏和製作團隊從不刻意將角色畫可愛。在製作《東京教父》時為了讓角色演技更加真實，今敏和他的團隊還親自扮演劇中角色來拍攝參考視頻以輔助作畫，所以劇中的角色都會有一種「在街上，回頭就能看見」的感覺。

《妄想代理人》第一集中為了表現出炎熱的天氣，製作人員特地把線條畫成波浪狀，來模仿現實生活中地面的熱氣。而為了最真實地還原女性的房間，在製作《未麻的部屋》時今敏還收集了大量女性房間的照片，花了大量時間來「舔」女性房間的照片資料。關於這點今敏也非常自嘲地形容自己是偷窺狂。不管是人物還是環境的追求真實，其背後的理念都是與今敏所追求的真實感是暗合的。

高超的剪輯技巧、對動畫畫面的全面掌握，再加上對真實感的追求，才支撐起了他對動畫題材的探索。今敏敢於拓展動畫題材、時空的野心讓他如此特殊，至少到目前為止筆者找不到第二個與他相同的動畫人。

其實今敏當監督的時間並不算長，從1995年開始製作《未麻的部屋》到2006年《紅辣椒》上映也才十一年，但今敏卻用這十一年時間將自己的才華與作品烙印在了時光之中。

他用十一年的時間為我們製造了一部又一部難以超越的作品，最後卻在46歲時就匆匆留下一封遺書離開了我們。每年都有人在懷念今敏，今年也絕不會例外，未來也會一直繼續下去。最後的最後筆者還想再說一句：「晚安，我們的造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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