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後，他終於說出那兩個字

二毛按：

情人節，發一篇「情事」。這是我的同學C的故事，我是見證者，也是傾聽者。他說，「當局者迷，請你幫我寫寫我的故事吧。」

也許，生命中的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

十八年後，他終於說出那兩個字

文/邱二毛

A面 十八天前

十八天前，高中同學聚會。

十八年前，青春萌動的我們踏入高中，開始了相識相知的旅程。

十五年前，高中畢業，我們四散分離，各奔前程。對於許多人來說，這一別就是十五年。

一別行千里，來時未有期。三年的同窗生活，十五年的別離。同學相見，分外眼紅。許多人說出了多年想說而未說的話，見了許多年想見而未見的人，敘了很多年想敘沒敘上的記憶。

此情此景，當然少不了酒。酒後自然少不了要鬧——真心話大冒險。

C同學酒量一般，幾兩白酒下肚，已是半醉半醒，迷迷糊糊。幾位調皮的女同學就架住他，喝問：說，你當年的女神是誰？

C同學本能地反抗：好像沒有呢。

女同學們不依不饒：你撒謊？不說的話你就繼續喝酒！

C同學依然不肯就範。

女同學們就採取詐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個誰？

C同學搖頭。女同學們接著又連續說了一串女生的名字，C同學都搖頭否認。但是在女同學們提到Y同學的名字時，他本能地猶豫了一下。敏銳地女同學們捕捉到了這一訊息，乘勝追擊：就是Y同學對不對？

他自知難逃此劫，也不想連累更多的無辜女同學，終於在酒精的刺激下點頭承認，緩緩吐出那兩個藏了十八年的字：喜歡。

這下同學們都炸了鍋:原來C同學喜歡Y同學，還隱藏了十八年！這樣的消息自然迅速佔據了聚會的頭條八卦。

也許是酒壯慫人膽，也許是破罐子破摔，喝到第二輪時，C同學竟然主動跑去和Y同學喝酒。他說，剛才，我說的是真的，十八年前你就已經是我的女神。只是那時，女神這種說法還沒興起呢。

Y同學大方地露出了笑容，做了一個很誇張的表情。醉眼朦朧的他已經看不出她是驚喜還是驚嚇。

彼時，Y同學已然是一個孩子的媽，但依舊「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落落大方，楚楚動人。

當然，對於C同學這遲來的告白，她是不置可否的——鑒於各自的狀況，也只能是不置可否。

後來的事情，他已經不記得多少。他只記得他和W同學喝酒時，多喝了一些。

W同學曾經和Y同學談過一段時間，但不知為何又分開。C同學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但隱約覺得W同學還是很有些感慨的。

酒精真是種神奇的東西。C同學和W同學喝酒，碰杯時，兩人竟不約而同的說出三個字：為女神！

時不予兮心不屬，女神女神可奈何！誰能想到，多年前兩個沒有任何交集的男生，兩個同窗三年幾乎沒說過話的男生，如今的兩個男人，在今夜會為了同一個女人而黯然神傷，像兄弟一樣緊緊相擁，並在篝火旁趁著酒勁跳起了奇奇怪怪的舞蹈，藉以掩飾物是人非的失意。

再後來，一群人去K歌。C同學其實想唱的歌很多，但卻又一句都不想唱。他索性以醉酒者的身份藏在包廂的角落，默默地看著她唱，聽著她唱——這才知道，原來，靜靜地欣賞一個人是如此美好。

凌晨，曲終人散，各回各家。細雨不期而至。她的老家就在城裡。他想去送她，但腳下卻有些打晃。同學擔心他的安全，架住了他，不讓他送。他只好看著還清醒的同學把她送走，消失在朦朧的夜雨中。

隨後，同學把他架上車，送回賓館。在一個街角轉角處，他們的車追上了她。哦不，是他們。他們在細雨中走著，細雨打濕了她的頭髮。她時而捋捋頭髮，時而和同學說說笑笑。他開始後悔多喝了酒——否則，此刻，陪她在雨中漫步的應該是他。於醉意朦朧中，他搖下車窗，好讓離她更近一點。雨飄了進來，飄到他的臉上，也飄進他的心裡。不多久，變成了淚。細雨中，昏暗的燈光襯出她迷離的身影，漸行漸遠。

迷糊中，他的心裡響起了那首屬於他們那個年代的歌，屬於他此刻心情的歌：

細雨帶風濕透黃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雙眼無辜地仰望

望向孤單的晚燈

是那傷感的記憶

再次泛起心裡無數的思念

以往片刻歡笑仍掛在臉上

願你此刻可會知

是我衷心地說聲

喜歡你 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

願再可 輕撫你 那可愛面容

挽手說夢話 象昨天 你共我

他想，他是真的醉了。

B面 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他們考入這個縣城最好的高中。

學校就在山腳下，各種野花開遍山野，蝴蝶穿梭其中，許多美好的事物就停留在校園的鞦韆架上——比如那些蝴蝶，比如在懷揣萌動青春的時節默默地喜歡一個人。

彼時，他只是來自鄉下的一個窮小子，在村裡與同齡人相比，還有許多優越感——比如成績好，比如與同村人相比，家境也還算不錯……可一旦進了城，進了城裡最好的中學，一切都變了。成績不好不壞，顏值不高不低，存在感嚴重不足。而她，則是來自城裡的大家閨秀，家境好，成績好，膚白貌美，清純可人。

在我們的高中，第一學期開學時是要軍訓的。C同學後來告訴我，就是在軍訓時，他開始喜歡Y同學的。

烈日下，隊列里的同學被曬得蔫蔫的，女同學更是無精打采。然而，她卻神采依舊，如一汪清水般的眼睛深深地打動了他，給他的夏日裡帶來一股清涼。

離學校不遠，有一條江叫清江。江水清澈寧靜。他常常悄悄跑去江里游泳，游著游著，就想起她清麗的樣子來。有時候他覺得，她就是江的女兒吧，不然何以如江水般清澈，如江水般靈動呢？只到後來，他讀到曹植的洛神賦：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於是心裡暗自嘆道，若洛神在世，大抵就是這樣子的吧。

然而，一切只不過是他的暗自著迷而已。彼時，極不自信的他不光是沒有表白的勇氣，甚至連表白的念頭也沒有。但可人的Y同學自然有不少欣賞者。他們可不像C同學那樣單相思而已，而是立即衝鋒，想攻佔Y同學的精神高地。當然，多數人都敗下陣來，唯獨W同學摘得她的芳心，和她談起了戀愛。而他，依舊默默保持著內心那份安靜的喜歡，不悲不喜。

對於農村子弟來說，高中的學習狀況決定著能否最終跳出農門，事關自己的前途命運。在這樣的壓力下，學習任務自然極其繁重，青春的萌動也被壓抑著難以釋放，這對C同學或許是件好事——讓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喜歡和想念一個人，也少了許多苦惱。

三年的青春轉瞬即逝，很快，他們高中畢業，各奔東西各赴前程。只是，他不知道，高中畢業之後，她和W同學已經分開。

後來的故事就極其簡單。他們各自讀各自的大學，各自談各自的戀愛，然後畢業工作，結婚生子，一切有條不紊。直到十多年後再次見面，直到他說出喜歡。

你本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他原以為，時間會改變容顏，改變記憶，改變心思。哪知，再次見到她之後，他才知道，一切都沒有變，她的容顏未改，他的心思仍在。

此時，他才明白，原來，有些感情，有些心思，也許並沒有山盟海誓天崩地裂死去活來。但它卻像幽靈一樣，冷不丁就從記憶里冒出來，讓你猝不及防。

C面 後來的後來

其實誰都明白，C同學此時說出的喜歡，「程序」意義遠大於「實體」意義，或許就是另一個成人儀式——一個始於未成年時期的心事終於暴露在成人世界裡。

然後呢？

然後沒有了然後。

聚後各分散。他南下深圳，她東進省城。他們的生活已各自進入預定的軌道，無法更改。就像赤道和北極無法交叉只能平行，就像對流層和中間層無法擁抱只能穿行，就像黃昏和青春無法相認，就像年輪和青春無法同行。因為黃昏越來越暗，清晨越來越明，年輪漸行漸遠，青春背向而行。

也許，生命中，有一些事，有一些人，有一些情，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

很多天後，在工作的間隙，C同學像往常一樣站在高樓的窗前眺望城市的霓虹，窗玻璃反射出他或明或暗的臉。遠處，車依然如水，馬依然如龍，一切都還一樣，一切又好像都不一樣。

這是邱二毛推出的第152篇原創文章，歡迎分享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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