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溫情與敬意

七夕節是我們比較頭疼的節日，它不是國外的節日，不能像情人節那樣直白浪漫捧一大束玫瑰花，或者買些巧克力、手錶搞得不倫不類，它也不像中國其他節日有特色的活動，比如過年就放煙火，元宵節吃湯圓，中秋吃月餅賞月。 七夕呢？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擅長女工的織女出現，傳統里女孩子都在這一天坐院子里做女工，織件毛衣啊什麼的，因為這是在向織女學手藝，所以也叫「乞巧節」。

如果把這個道理跟自己女朋友或者老婆講，說別跟著那些沒文化的廣告要花要禮物啦，七夕節應該是女人織毛衣的節日，估計這個節日將會成為你的忌日。

所以當有人問我今年七夕應該怎麼過的時候，我決定用另一種方法把上面的道理講出來，那就是寫一篇文章，這種娓娓道來的方式或許更能讓女人接受，讓她就算不打毛衣，也至少不打人。

其實即便是在七夕節表達愛意，也不應該像西方那麼直白，中國的愛情應該含蓄而內斂，就像我們的傳統文化那樣，充滿溫情和敬意。表達感情也不怎麼熱烈，連「愛你在心口難開」都不會說，因為難開就是難開，說出來還怎麼難開啊。而恰恰就是這種愛情中表達出的溫情讓人如飲甘醇，不小心就醉了。

一

三國時期，除了天下大亂、民生塗炭，還能看到劉備和孫尚香在蜀地大道按轡徐行，無言話別，也能盡觀周郎和小喬站立江邊迎風而歌，英雄風流，當然還有呂布和貂蟬廊廳之間把酒言歡，郎情妾意。不過我最愛曹操，雖然他作為中國歷史上最有爭議的人物之一。可以說，感情生活上他也不是傳統君子，是個多情的種子。可惜自古「多情卻被無情惱」，大家只看到他四處搜羅、收編美女，卻沒看到他多情背後的東西。

曹操第一次攻打張綉，張綉幾乎沒有反抗，曹操順便收編了張的嬸子，這下把對方惹惱了，夜襲曹操。這次兵敗直接導致曹操喪失一個兒子曹昂，這個兒子正是由其結髮妻子丁夫人撫養也是最疼愛的。這下夫人發脾氣了，自己偷腥還把我兒子送命。於是天天叨叨曹操，老爺們哪受得了這個，一句狠話「不願意過就滾」，把丁夫人趕回娘家了。

後來曹操自己也後悔，本來就是自己的錯啊，去娘家接老婆。據說曹操到的時候丁夫人在織布，曹操過去撫著夫人的背說跟我回家吧，寫到這裡，我覺得丁夫人落淚了，心裡應該有很多話想說，但就是不做聲，連回頭看一眼丈夫都沒有。曹操身為統帥，也不能太放下架子，只能說不跟我回去我就走了，還是沒回應，於是走到門口回頭再次勸說，「差不多就行啦，我可真走了」（復云：「得無尚可邪！」），還是沒有回應，曹操就真的走了。

走之前跟丁家提了離婚，讓丁夫人再嫁，丁家也沒敢真這麼干，我倒是覺得是丁夫人不願意再嫁，就這麼一直孤獨終老一生。而曹操臨死時候沒說那些英雄應該說的大氣言語，只是感嘆「我死了之後地下見到子修（也就是曹昂），他問我他媽媽在哪裡，我可怎麼回答啊。」這就是內心的溫情，中國人實在不善於表達。

二

開放寬容的唐代，溫柔的女性也展現出內心的剛強，除了政治人物武則天所表現的強勢，女性在社會生活中也更加積極，甚至大家組織「讀詩會」，家庭聚會一起踏青，一些藝人如薛濤也為這個時代書寫浪漫的音符。在唐人傳奇里遇到步非煙，她名氣不如傳統四大美女、秦淮八艷等，但是在那個時代畫卷里有她濃墨的一筆。

步非煙才貌雙全，從她名字里就聽出是位美女，身材也符合現代人標準，一句「若不勝絝羅」，似乎綢緞羅紗在她身上都顯得重，真的要飄飄然了。關鍵還有才華，唱歌能唱外語歌，擅長打擊樂器，寫的一手好字，又能作詩。可惜嫁給了洛陽一個姓武的參謀做妾，應該是沒什麼共同語言，有人說是「媒妁所欺」，反正就是嫁了。

武參謀平時比較忙，肯定會冷落步非煙這樣區區一小妾，恰好鄰居趙象無意看到美麗的飛煙，拿出薛濤箋寫了首情詩遞過去，幾次拒絕後，步非煙也被對方所感動。在「自由戀愛」過程中她也一再自責，畢竟希望脫離複雜的關係，表示「願得化為松上鶴，一雙飛去入行雲」，可惜這只是美好的願望。

古人這種偷情不可能半夜自己翻牆頭爬樓梯，要麼有丫鬟在中間撮合、跑腿，要麼奶媽、嬤嬤之類的寬縱，就如同大學半夜回來的女生在宿舍樓外哀求宿管阿姨「媽媽讓我回去吧」。步非煙這段偷情和丫鬟有關，持續一年後因為一件小事責罰了一個丫鬟，這丫鬟就去告密。武參謀拿到證據，再加上小妾沒什麼地位，直接被捆在柱子上鞭打。步非煙也認了，不狡辯，但是也不說實情，只來了一句「生得相親，死亦何恨」。結果就被活活打死了。

步非煙的事情完全違背我們傳統道德，這大概也是她名氣不夠大的原因，不會有人宣揚她的事情。不過我還是把她歸為溫情，因為她嬌弱的背後也是同樣的倔強與不善表達，一樣的「小女子不可奪其志」。

三

韶華風流的宋代，這是文人的最寬鬆時代，也是生活中充滿藝術氣息的時代。那裡有趙明誠和李清照喝酒坐船歸來的愜意，也有陸遊和唐婉在母命難違下分離的不舍，留下蘇小妹跟秦少游相知相愛的傳說。其實即便是名不見經傳的平民生活中，也能給我們無盡的回味。

有位老先生愛讀宋代一位作家的書，翻讀古籍的時候發現書中時不時有幾行娟秀的眉批，寥寥幾句，詩意盎然，可是到了一個時間點之後眉批就不見了。這位老先生開始食不下咽，寢不安席，終於在史書中讀到這位作家有位小妾，為正室所妒，終投繯而死。在宋代的深夜，燭旁僅能聽到翻書聲，一個纖細的身影悄悄沏茶焚香，認真地書寫眉批，這個畫面在一個時間點戛然而止，記載中只有「投繯而死」四個字。從此老先生再也不讀古籍。

溫情的背後，有時是看不到的遺憾與嘆息，而這些嘆息，也是平淡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深沉愛的另一種表達。西方人會把溫情和崇高放在一起，我們在生活中，也能體會到溫情背後的偉大，不由得產生崇敬，我們的生活也在短暫中獲得永生的時刻，這才是一個節日帶給生活慢慢幸福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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