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離我們而去的小動物

不出意外，你身邊的小動物都會比你提前離開。死是什麼？就是冷了，不動了。如果沒人記得，就永遠死了。但你可以在文字或記憶里復活它們一次。人也如此。

1、酒館外的貓咪

文 小黃

兩周前的一個晚上，我這個業餘吧員在正午酒館坐班，酒館的客人阿菲，急匆匆跑進來，說外面趴了只受傷小貓。貓咪好小，兩個巴掌大，是只虎斑貓，淺棕底黑條紋，乾乾淨淨的。小貓咪側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發出「咪咪」的細弱的叫聲，牙根有紅色的血印，它吐血了。它支起腦袋，驚惶地張望蹲在身邊那幾個關切的女孩，

其中一個女孩伸手觸碰它，想探探它怎麼樣，它伸出爪子抓了女孩一把，驚慌失措地用還能動的前腿向前猛爬了兩下。「哎哎哎，別怕別怕」，大家低聲驚呼，就跟它聽得懂似的。無措了一分鐘，我們反應過來首先應該馬上送醫。我趕緊搜出最近的24小時動物醫院，叫了輛車，又騰出一個裝啤酒的紙箱。阿菲抱著裝貓咪的紙箱奔向醫院。

過了快兩個小時，阿菲回來了。貓咪拍了X光片,脊柱骨折，疑似高空墜落。它留在醫院，醫生給它打針以維持生命，但仍需要儘早進行手術治療，手術費不菲。醫生說，小貓咪身上乾淨，胃裡吃得飽足，應該是只家貓。我們猜測它是臨近住戶家掉下來的，希望能找到它的主人。阿菲已經為貓咪花了上千元，且繼續負擔著它住院和維持生命的醫療費用。

但誰會回來找一隻受重傷的小貓呢？沒有人抱太大期望。

第二天，阿菲發微博尋找貓咪主人，又印了不少啟示，貼在酒館附近。我們也印了大幅尋主海報貼在門外。晚上我出門看，酒館外的海報和阿菲的啟示都被揭掉了，不知道是不是酒館所在園區管理人員所為。

一周過去了，貓咪無人認領。直到阿菲發來信息：「貓已安樂死。謝謝。」

謝謝阿菲。雖然不知道為誰說的，但謝謝阿菲。我嘆了口氣。

2、小烏龜

文 劉子珩

烏龜應該是最好養的寵物吧。它吃得少、不用遛、不用洗，冬天還省事。十歲前，我有了第一隻烏龜。從菜場十塊錢買來，附帶一包龜糧。烏龜很小，一身綠，龜縮起來沒有雞蛋大。我想的是，好好養，以後它能活得比我長，也許還能傳家。這麼說是有依據的，有本書上記載，一個老人死了，家人整理遺物發現，床腳墊了一隻烏龜，年歲上百。

話說回來，我把烏龜養在水仙花盆裡，放一半沙一半水。像個生物學家，我天天觀察。它能在水裡多久，能吃多少，能拉多少，縮進殼裡是不是就能無死角保護自己？

大約一個月後，我和小夥伴在家中院子研究它。放在離地一米多的石板上，我們把烏龜翻過來，四腳朝天，看著它怎麼辦。只見它伸長脖子，用腦袋抵住地面做支撐，配合腿部發力一蹬，爬起正身。我們又把它翻過來，它總能艱難起身。

不知多少次以後，我們都倦了，不再理會烏龜。但是也沒離開院子。也就幾分鐘時間吧，突見石板空空，烏龜消失了。上下里外找遍，終無發現。

3、一隻白貓

文 張瑩瑩

貓是全白，金色眼睛，眼角上揚有斜飛入鬢的意思，很媚。應該是曾祖母給的，有一回爸媽回老家，把它裝在鄉下常用的裝雞蛋的竹筐裡帶了回來。打開蓋，它小而圓地蜷在筐底，綿軟的珍寶一般。

就養著。誰也不知道還有「貓糧」這回事，人吃什麼它跟著吃什麼。吃了一個月，忽然鬧，執拗地絕食。家裡沒有嬌慣的傳統，要餓就餓著。直到我看著可憐，從我媽正包餃子的餡里摳了一點給它。從此，它只吃肉，飛速胖起來，圓肚子跟著行走一路晃蕩，毫不優雅。

但我愛它。坐床上看書，它湊過來，把腦袋放在我手心裡睡著了。一整個下午我沒動，托著它。它佔據了二層陽光最好的房間，一打開門就能看見它彎在沙發上舔毛，白毛上閃著金。

養到兩年，它狠狠地發情，聲嘶力竭地叫，想跑出去。那時候我家住的地方再過幾百米就是田地，它一跑，就是野貓了。我把它關在房間里，再開門，牆上抓滿了豎道道。叫聲引來了別的貓，有一隻面容英俊的白貓，連著幾天趴在我家院牆上，但怕人得很，一點聲響就竄得沒影了。再一天，我的貓不見了。它撥開門上的小窗鑽出去，兩天後回來，腿上有傷，脖子上掛著幾條尼龍繩碎片。應該是被人抓住綁上，它咬開繩子又逃回來。

我以為它不會再跑了。消停幾天，它又不見了。對肉食、沙發、陽光下舔毛的安靜它越來越不留戀，有一個晚上我在院子里抓住了它，它奮力蹬腿，一口咬在我手上。這是它頭一次咬我。它跑了。

過了差不多一年，一個夜晚，我聽到窗外有貓叫，開窗，黑暗裡一隻白影子。選擇相信是它，當然更可能不是。

4、一隻兔子

文李純

我與動物似乎一直不怎麼對付。

不是我不喜歡動物，活蹦亂跳的小動物跟活蹦亂跳的小孩招人喜歡是一個道理，它們是未被污染的天使，喚醒人的溫柔和天真。我豢養動物的歷史，可追溯至我尚是個「未被污染的天使」的時候，可能還在穿開襠褲。

我堂姐家的母貓生了一窩小貓，約五六隻。我就抱了一隻回家。我覺得小貓和小孩一樣，剛生出來應該喝牛奶。於是我每天追著那隻瘦弱的小貓咪，喂它牛奶，就像我的母親追我一樣。如果它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來，我就像我母親對待也曾躲在桌子底下的我一樣，將它強行拖出，半強制半勸服地喂它喝牛奶。幾天之後，小貓精神萎靡，像生了大病。無奈之下，我把小貓送還給堂姐。堂姐問，你喂它吃了什麼？它每天拉肚子。

這是我和動物的初次邂逅，給我留下了不太美好的回憶，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意再養貓，覺得嬌慣。主人對貓，像熱臉貼了冷屁股，自討沒趣。狗是不敢養，小時候被狗追咬過，被逼到牆角哭得慘烈，那隻蹲在對面對我咆哮的狼狗，給我的童年造成了不小的陰影。直到十二歲左右，不知從哪兒來的，我家突然多了一隻兔子，白色的，跟大白兔奶糖一樣白。

不得不說，這是一隻調皮且貪得無厭的兔子。每天，我為它備好胡蘿蔔和青菜，它不太喜歡吃胡蘿蔔，一般吃兩根就不吃了，青菜也挑，只吃菜葉子。有一天晚上，我起床上廁所，發現這隻兔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了廚房，把預備第二天燒飯用的青菜全部啃了個遍，且只吃菜葉，留下一截截白花花的菜根。

這類事情繼而發生了數次，我不得不對它採取點行動。晚上，我把它睡覺的紙箱用膠帶封口，在箱子的邊上留了兩個小孔，放點空氣進來。那天，天氣轉涼，我便在箱子底部墊了幾層棉絮……但棉絮太厚，正好遮住了那兩隻孔。

我倒是在睡夢中聽見了些聲響，現在回憶，那是兔子在撲騰紙箱，大概是被悶死前最後的掙扎。第二天早上，我打開紙箱，發現兔子癱在棉絮上，已經有些僵硬。

我坐在紙箱子旁邊，哭了起來，哭聲吵醒了還在睡覺的父母。他們跑過來，先發出「哎呀」的感嘆，然後安慰我，兔子還可以再養。我哭得厲害，一邊自責，一邊埋怨兔子，「不是明明留了兩個孔了嗎？」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養過小動物了。

5、綠皮小鸚鵡

文 葉三

我小的時候，我和父母一家三口和奶奶還有表哥住在一個很小的房子里，每天我要很早起床，和父母一起坐將近兩個小時的公交車到離家很遠的地方上學，晚上放學回家，也是兩個小時。這使我的生活十分無聊而且孤獨，因為大部分的時間都浪費在交通上，我沒機會與同學交朋友。

那會兒我最輕鬆的時光，就是每天中午，在父母工作的中學吃完午飯，可以自由地玩一會兒。

有一天我在我爸的辦公室里呆著，一隻綠皮小鸚鵡從窗外飛了進來。我從來沒近距離接觸過小動物——我連朋友都沒有，何談寵物。我爸幫我捉住了它，用粗鐵絲做了個架子，把它栓在上面，掛在辦公室的角落……還在下面鋪了幾張報紙接屎接尿。

我對這隻小鸚鵡傾注了幾乎全部的感情，現在看來，簡直是愛。我父母都是老師，辦公室需要接待同事和學生，這隻鸚鵡顯然太不嚴肅了。它經常撲楞著翅膀試圖飛走，還扯著嗓門大喊大叫。這讓我父母很煩惱，但他們還是容忍我留下了它。

我堅持把那會兒很珍貴的小米從家裡帶來喂他。我極耐心地教它說話（沒學會一句）。每天中午放了學，我跑著到父母工作的學校看它，晚上回家之前也要再去看看它，每天戀戀不已。自從有了這隻小鸚鵡，我覺得日子都開始發光。

它大概在我爸的辦公室里活了兩個月。現在想起來，它應該挺不快樂的，每天都很焦躁地撲來撲去，腳被拴著也飛不走，叫得嗓子都劈了。一場虐緣。

我是看著它死的。它先是沒精神，不叫也不飛了，獃獃地站著，漸漸就連食物和水也不碰了。我晚上回家，第二天中午再去看它，杯子里的小米一粒不少。我還是每天給它換上新鮮的。然後，它在架子上站不住了，站一會兒，就忽然頭朝下栽下來，被腳上的鏈子吊住，在半空晃蕩。

每次它跌下來，我的腦子裡都「轟」一聲，龐大的恐怖。我咬著牙一次一次地把它扶回架子上，一次一次跟自己說，它會好的。最後它實在站不住了，我把它放在我的洗臉毛巾上，雙手捧著，指肚貼著它的小肚皮。那是我頭一次真正感覺到什麼叫死。死就是冷了，不動了。再也不動了。

那年我上三年級或是四年級。小鸚鵡死的那天，我說什麼也不去上學，捧著它在我爸的辦公室嚎啕大哭。我父母怎麼勸也不管用，他們難堪地看著我，辦公室外面人來人往，尷尬極了。到後來，我感覺他們很想揍我一頓。

這件事的結果呢，就是直到過了三十歲，我才鼓起勇氣養了一隻貓。

6、其他

請在評論區留下你們的動物。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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