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此存照 洗冤歸途

張煥枝此生走過最長的路，就是給兒子聶樹斌申冤的路。從1995年4月27日聶樹斌被槍決，到2016年12月2日最高法宣判聶樹斌無罪，她花了7890天才把這段路走完。冤死21年的聶樹斌沉冤昭雪後，一切的委屈、隱忍都在最後衝刺的這一程得以釋放。

2016年12月2日，瀋陽，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迴法庭。今天，這裡將進行一場宣判，一場將寫進中國司法歷史的宣判。

2016年12月2日清晨07:27，開庭宣判前三個小時，聶樹斌案申訴代理律師李樹亭在辦公桌前整理材料：「但願今天能有個好的結果，不辜負聶家的重託。」11年前，他接受聶家人委託時還是滿頭黑髮，如今已雙鬢斑白。

07:45，聶樹斌的母親張煥枝不斷接到媒體的電話，她一遍遍向電話那頭重複：「我也不知道結果，21年了，奔奔波波……」張煥枝今天很早就起來了，她不斷想著法官昨天跟她說過的話，希望能從中聽出點什麼端倪，但是最終還是想不到任何能推斷判決結果的信息。

10:08，法院開庭後，沒有許可權進入法庭採訪的媒體記者們在寒風中等著聶母走出法庭。

最終判決結果令人振奮。聶樹斌故意殺人、強姦婦女再審一案，當庭宣告撤銷原審判決，改判聶樹斌無罪。13:04，張煥枝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法庭。

張煥枝在法院門口對媒體說：「這最後的判決公平公正，我很滿意，這二十年的期盼最後終於等來了圓滿的結果……我現在最想感謝的就是中國的法律。」

15:56，張煥枝和李樹亭律師搭乘G2604次列車回家。此刻，張煥枝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家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兒子：「媽媽的努力，法律的進步，你最終得到了無罪的判決，你也高興，媽也高興，法律也高興。」

在回家的火車上，李樹亭律師不停接到媒體的採訪電話，旁邊的張煥枝戴上老花鏡，把判決書捧在手上認真看了起來：「今天凈接待記者了，都沒有時間好好看看判決書。」21年來，她四處奔走，實際上就為了得到這21頁紙。「今天是我這21年來最輕鬆的一天，壓在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聶母回到石家莊火車站，她對這座車站再熟悉不過了：「來過無數次，跑山東，跑北京，以前都是去幫兒子申訴。」從今以後，她可以不再需要為了兒子的事踏進這座車站了。

23:08，把聶母送回大女兒聶樹惠家後，李樹亭律師獨自一人來到一家飯館，點了一份小蔥拌豆腐、一碟土豆絲、一份「一肚天下」和兩瓶啤酒，「犒勞」自己剛剛打完了一場持續11年的戰役。

2016年12月3日早上09:04，張煥枝從女兒家回到下聶庄的家，等待她回家的人除了蜂擁而至的記者，還有從各地趕來的訪民，他們舉著寫滿冤情的牌子聚攏在聶母身邊。

聶家迎來了史上最熱鬧的一天，記者訪民齊聚於此，等待著張煥枝發言。

「我能理解你們，以前我也打過大字報，但是我告訴你們，這樣一點用都沒有，咱們還是得走法律途徑。」張煥枝對著前來探訪的訪民傳授經驗。

呼格吉勒圖的母親尚愛雲和張煥枝打了一通電話。尚愛雲告知張煥枝，呼格吉勒圖案的國家賠償金是205萬，此外她有權利要求國家給她養老。

聶父抱著聶樹斌案的首報記者楚陽失聲痛哭：「我要感謝你，沒有你我兒子得不到平反。」昨日得知判決結果後，楚陽專程從鄭州趕到聶樹斌老家。

楚陽問聶父聶學生：「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兒子沉冤得雪？」聶學生回答：「我兒子天天給我託夢，他要是得不到清白，我死都閉不上眼睛。」事實上，聶學生曾服毒自殺過，所幸被張煥枝及時發現，送到醫院救回一命。「所以我更要給領導人點贊，給最高院點贊。」

陽光透過玻璃照耀在聶學生的臉上：「以前村裡人都拿咱的例子教育孩子，說不聽話就像聶家小兒子一樣。丟家醜是世世代代的，不是一代兩代人。」

09:59，楚陽和張煥枝小聲商量著去給聶樹斌上墳的事情。11年前的2005年，楚陽第一次來到聶家時與張煥枝有個約定，等到聶樹斌平反時，他再到聶樹斌的墳前來祭拜他。張煥枝擔心聶學生行動不便，想讓他在家呆著，但聶學生態度堅決，畢竟他已經20年沒有到過兒子的墳塋。

因為腿腳不便，聶學生在眾人的幫助下跨過一條寬約50厘米的水溝，又爬上一個小陡坡，顫顫巍巍地來到兒子的墳墓前。

10:46，聶樹斌墳墓前。「原審被告人聶樹斌，無罪！」聶樹斌父母情緒激動，在兒子墓前高喊著判決書的內容。張煥枝把最高院的無罪判決書複印了一份燒給聶樹斌：「讓我兒子慢慢看。」

「等我和你爸爸兩個人百年以後，要把你葬到我們跟前」，張煥枝對著聶樹斌許下承諾。「我們不叫你孤單」，聶學生帶著哭腔高聲附和。

12:07，記者們陸續散去。張煥枝送別記者時要了一張名片。記者遞過名片後，張煥枝笑著說「再給兩張吧」。她回頭看了看她身後的訪民們：「你看咱們還有這麼多人呢。」

12:37，人潮散去後，張煥枝把早晨鋪開的凳子一一壘起來，院子里又冷清如初。

聶母獨坐在院子里的香椿樹下發獃：「小時候，樹斌最愛吃這樹上的香椿炒雞蛋了」。「小時候」距今，已經整整21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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