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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日記: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二胎?

本文作者「慢三」,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1

「你相信有來生嗎?信,此刻的死亡意味著重生,不信,那現在去死正好一了百了,這輩子犯下的罪孽也將留在這裡,不會帶給下個肉體。」

以上這段莫名其妙的話是我在每次殺人前固用的台詞,不為別的,就為了裝一裝逼。我是一名殺手。你們肯定看過香港或好萊塢的殺手電筒影,那些殺手在每次殺人前都會說一通類似的話,功能和我一樣,就是裝逼。殺手就是裝逼犯。這是我從事這個行業多年來得出來的職業心得。

雖然如此,多數時候殺人這件事情平淡無奇。就跟吃飯、睡覺、上班、拉屎一樣平常。比如,我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根本來不及驚恐,就被我一槍爆了頭,就好像我在開一個剛買回來的西瓜。唯一不同的是,我清理現場的時間會更長一點,拿的報酬多一點,風險大一點,還觸犯了……法律?

僅此而已。

再說一遍,我是一名殺手。真的殺手。不要不相信這個職業的存在,世界如此豐富,就像周杰倫的歌里唱的那樣「這裡什麼奇怪的事都有,包括像貓的狗」。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就問一句,天底下每天都有人消失,死去,你確定他們都是自然死亡或者意外身故嗎?實話告訴你們吧,這些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死於我們這些殺手之手,只不過我們做得比較乾淨,不留痕迹罷了。

關於行業的內幕,對不起,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我無法透露太多。但我可以透露的一點是,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中介。這個中介通常會建一個微信群,昵稱統一為英文字母(比如我常接觸的中介就叫「L」),頭像為沒有任何字元圖像的純黑色。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群里除了中介本人,還有五個人,五個殺手,互不認識,禁止私下聯繫,互加好友——為了安全保密,通常也沒有誰會蠢到加另一個殺手為好友。一旦有新活兒,中介就會扔一個案子到群里,當然,只有難度係數和費用多少,沒有具體的對象資料。誰有興趣就主動報名,中介根據報名的先後順序派活兒。除此之外,有時候也會指定某個殺手。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在群里所有的對話都是用的一套只有我們殺手才能看懂的語言,如同暗號,即便微信群被監控,那些人也會以為我們在聊文學呢。不能透露再多了。

我們用各種手段殺人,交通意外,製造自殺假象,或是下毒,當然也有簡單粗暴的直接幹掉。我最喜歡的殺人方式就是用槍爆頭。在我看來,殺手不用槍簡直就是笑話。那些野蠻的、不優雅的、搞得人一身是血的殺人方式令我感到厭惡至極。

在殺手的身份之外,我是一名普通的白領,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從事文案工作。如果你有機會經過北京中關村,沒準還會與我擦肩而過。對,我就在那周圍的一個寫字樓里上班,工作重複、無聊、收入普通,但比較穩定。最重要的是,它為我提供了一層保護色。

幾年前,我結了婚,生了孩子,雖然壓力大了點,但一家人過得很幸福。什麼?你是問我老婆知不知道我是個殺手?廢話,她當然知道了。

因為,她也是。

2

大概是五年前吧,一次,我接到任務去殺一個人。按照信息上的提示,那天下午,我的刺殺對象會和朋友在某家咖啡館喝下午茶。我要做的是,趁他上廁所的間隙把他幹掉。

我早早來到了目的地,在面前擺放一台筆記本電腦,假裝一名編劇在寫東西。你們知道,國產編劇們如今在家和工作室都寫不出東西了,必須得去咖啡館,點一杯美式咖啡,抽大半包香煙,對著顯示屏發一整天呆。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北京的咖啡館裡瞧瞧,那些打扮老土、面容憔悴、手指夾著煙、目光獃滯地看著看電腦的年輕人里,十有八九是編劇。現在你們應該明白為什麼中國電影如此糟糕的原因了吧?

扯遠了。總之這回我也變成了編劇(為了工作,我經常偽裝成各色人,有一次為了殺一個富婆,還特意買了條提臀小腳褲褲和白色緊身背心裝了回鴨呢),假裝在寫東西,同時密切地觀察我的目標。

沒過多久,我目標的朋友率先起身去了廁所,之後過了差不多半小時也沒回來。我的目標坐不住了,起身去找朋友。機不可失,我連忙跟了上去——別擔心我的電腦,那台廉價的國產二手筆記本一文不值。

在他身後進了廁所,我順手反鎖上了門,並拿出了早已裝上消音器的手槍。他並沒有注意到我,而是把大便隔間的門一扇扇推開,尋找他的朋友。我舉起槍,瞄準他的頭。

當他推開最里側隔間的木門時,表情頓時驚恐萬狀,轉身就跑,並不出意外地一頭撞在了我的槍口上。沒等他發出任何聲響,我扣動了扳機。

出於職業素養,我並沒有立即蹲下身去清理屍體,而是端起槍,繼續朝廁所最里側走去。我想知道剛才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很快,我看到了。

我的目標的朋友此刻正斜靠在馬桶上痛苦地掙扎,兩腿伸直,抖動,舌頭吐得老長,眼珠翻白,一副快要斷氣但又沒那麼快要斷氣的樣子。在他身後的水箱上,蹲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短髮,瘦小,面孔精緻,正使出全身的力氣地朝後拽一根勒著前者脖子的皮帶。

「愣著幹嘛,幫把手啊。」姑娘沖我吼道。

還有什麼好說。我立即抬起手,瞄準那傢伙額頭就是一槍。鮮血濺了姑娘一臉。姑娘手一松,如釋重負,但很快,她就怒了。

「你他媽有病吧,我讓你幫把手,你開什麼槍啊。」

「對不起,我以為……」

「以為你媽個頭啊,老子最討厭血了,搞了一身,這怎麼弄啊。」

「我幫你擦。」

我從紙筒里往外拉衛生紙,幫她擦血。過了一會兒,她「噗嗤」一聲笑起來了。

「你還挺可愛的。我叫馬拉拉。」

「啊?哦,我叫蘇俊生。」

這樣的打招呼方式實在太奇怪了,不過我喜歡。

半小時後,我們清理乾淨了現場,然後把兩具屍體打扮成醉漢,扶著出了咖啡館。在隨後處理屍體的過程中(化學銷毀),我們閑聊了起來,家庭狀況啦,興趣愛好啦,有沒有男女朋友啦,諸如此類,搞得像相親。我了解到的信息是,馬拉拉也是殺手(顯而易見),她的目標是我的目標的朋友,而且恰好安排在了同一個時間點殺人,不可謂不是緣分。重要的是,她也單身。

從那以後,我們就開始約會。一年後,我們舉行了婚禮。

3

和多數人一樣,婚姻開始的部分總是充滿歡樂的。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逛街,一起殺人——她殺她的,我殺我的,工作方面我們一向分得很清楚。我們的婚姻觀是:婚姻歸婚姻,並不影響各自人格和經濟的獨立。

但這份獨立在我們第一個孩子到來的時候被打破了。因為懷孕,她不得不減少自己的工作量,從以前一個星期殺一個人,變成了半個月,再到一個月,最後乾脆三個月也不接活兒了。起初她有些焦慮,但很快,隨著體內雌激素迅速上升也就逐漸釋然了。沒有什麼比即將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這樣的角色更讓她興奮的。

只是偶爾還是會手癢。於是,在她懷胎八個月的時候,瞞著我又偷偷接下了一個活兒。等我回家發現後,她已經挺著大肚子,拿著皮帶(她總是喜歡用皮帶把人勒死,為的是樹立自己的風格),已經在殺人的路上了。

那次真的是太驚險了。她要殺的目標是一名足球運動員,身材高大,健壯,而且謀殺場所定在了一家高級浴場的桑拿房裡。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挺著大肚子混進男性區域的,總之,當我急匆匆趕到時,她已經被對方打倒在了地上。那傢伙足足有一米九,光著上身,圍著浴巾,光腳踩著我老婆的頭,高舉皮帶,正準備往她的肚皮上抽打。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舉起槍就爆了他的頭。因為不是我的單子,事先沒有做足準備,以至於根本來不及清理現場,就扶著她逃之夭夭。

回家的路上,我憤怒不已,想把妻子痛罵一頓,但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實在於心不忍,只好先送了醫院。醫生給她做了一個全身檢查,確定母親和胎兒都無大礙,表情嚴肅地把我拉到了一邊。他警告我,下次如果發現我再搞家庭暴力,一定會報警。

「你老婆都快生了,我就問你,怎麼下的了手啊。」

「不是,我……」

「別插嘴,你可別告訴我她是摔成這樣的啊。小夥子,你馬上就要做爸爸,收手吧。」

「醫生……」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謝謝。」說真的,我們必須得感謝這些與你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的善意,雖然他並沒有搞清楚狀況。

「別謝我了,謝你老婆吧。去交費!」

醫生把繳費單遞到我手上,就轉身走了。回到家,安頓好妻子,我就一直在網上刷新聞。我很擔心,因為來不及清理現場,運動員被槍殺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上新聞的頭版頭條,到時候,警方花大力偵破,保不準就會查到我們身上。

然而,奇怪的是,這個這麼大的事情,始終也沒有泄露出一點消息來。不僅如此,往後連那位運動員的信息也全被刪除了,彷彿這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一開始我很疑惑,到底誰在替我們善後。我自然也不能去問中介,一問,就意味著我們這次的活兒辦砸了,不僅尾款拿不到,還可能會被追殺。直到後來,我才算徹底想通了。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背後的人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

即便有人死去。

4

女兒出生後沒多久,家裡的問題就來了。因為我白天要上班,閑暇之餘還得殺人賺錢,根本沒有多少時間陪妻子。

「怎麼不讓父母過來幫忙呢?自己帶孩子多累啊。」一些朋友常常問。

「不太習慣。」

他們哪裡知道,我們這種職業的性質,根本不可能和外人一起住。

「我去幫你帶孩子吧。」我媽打電話來說。

「別,媽,您年紀這麼大了,在家養老不好么?」

「我才五十多歲,哪兒年紀大了?身體好著呢。」

「不用……我們還是請保姆吧。」其實根本就沒請。

「請什麼保姆啊,現在拉拉不上班,我是怕你負擔重。再說我也樂意帶孫子。」

「算了算了。」

「是不是拉拉不讓?」我媽有些不高興。他們婆媳關係一向不咋地。我媽一個農村婦女,拉拉大學畢業,新時代女性殺手的典範,兩人怎麼可能談得來?

「媽,你想哪去了?行啦,我不多說了,還要工作。」

剛掛了電話,丈母娘的電話又打進來了。和婆媳關係相反,我們這對姑婿關係好得不得了。我丈母娘可喜歡我這個「老實可靠」的女婿了。可當她提到要來照看拉拉時,我慢慢收起了笑臉,嘴巴上依然保持著甜蜜。

「媽,恐怕不妥。」

「為啥?我照看自己的女兒有啥不妥的?」丈母娘是東北人,說話有種咋咋呼呼的可愛。

「您給拉拉打過電話了嗎?」

「打過了。她不讓我來。所以我就給你打。」

「我尊重拉拉的意見。」

「可這是為啥啊?」

「我們兩個人過慣了。放心,過年我們一定帶著孩子回家去看你們。」

「可是……」

「誒,媽,我去年給您買的貂皮穿上了嘛?今年再給您換件新的,嗨,沒事,只要您高興……」

我們並不是不想請保姆,只要隱藏的好,也不怕被發現,何況現在有那種鐘點工,幹完活就走,也方便。但問題是,我經常在外面殺人,不保證不會帶點別人的血回來,萬一被保姆看見怎麼解釋?總不能說我在屠宰場工作吧?另外,我一直以來把家看作是這個世界唯一能放鬆的地方,白天我在公司裝孫子,晚上殺人雖然有些釋放壓力,但畢竟也緊張,生怕失手,只有在家裡,躺在沙發上,看著庸俗不可的綜藝節目和肥皂劇,才能徹底放鬆下來。這樣的地方,我怎麼能隨便讓陌生人進來打擾呢。我擔心萬一哪天情緒不好,直接把保姆爆頭也不是不可能。

值得慶幸的是,老婆的身體不錯。這些年為了殺人,她可沒少健身,因此生完孩子(順產),剛出了月子,她就滿血復活了,帶起孩子來毫不含糊。很快,我們就適應了三口之家的生活,雖然有時候帶孩子確實挺累人的,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能要第二個了。

然而過年回到老家,親戚朋友們總要過來問。

「瞧你們幸福的,什麼時候要二胎啊?」

「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心裡卻說,要你媽逼的二胎。

「要打算,以你們的條件又不是養不起。」

「真養不起。」養得起也不要。

「別裝。再說了,現在國家鼓勵生二胎。」

「再說,再說。」我靠,國家鼓勵生就生啊,我們又不是豬。

但很遺憾,怕什麼來什麼。

大女兒四歲那年,因為一次沒有做任何保護措施的激情,拉拉又懷上了。那條驗孕棒上出現的兩道紅色,如同兩道閃電,正好劈中我的天靈蓋。

5

我和拉拉的態度比較一致:去醫院拿掉。一個孩子已經嚴重影響我們的生活了,再來一個那不等於給自己原本已經壓彎的背上再加一塊石頭?我們把老大送到幼兒園去之後,就去了醫院。

然而到了醫院門口,拉拉突然哭了。她說,咱們回去吧,不拿掉了,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孩子生下來。望著拉拉滿臉淚花的臉,我也心軟了,抱起她就往回走。

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拉拉說了,第二胎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伺候她。她去私立醫院定了VIP產檢和產房,並且預訂了全市最高級的月子會所和產後康復套餐。當我仔細數了賬單上有幾個零之後,開始換算成接下來要殺幾個人才能負擔這樣的開支。

大半年後,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了,依然是女孩。對於拉拉而言,這次的生育體驗比第一次強太多了,因此雖然生得有些辛苦(依然順產),但她基本上沒有什麼怨言。

然而,好日子很快就到頭了。因為要照看兩個孩子,強健如拉拉也累得整天直不起腰,情緒變得越來越差,甚至開始失眠。體能上的消耗還是其次,心裡的負擔更難過。拉拉時常質疑自己為什麼要生兩個孩子,而使自己從一個有前途的殺手(其實也沒什麼前途,但起碼是份工作)變成了一個專門帶孩子的家庭主婦。她開始抱怨,易怒,甚至揚言要重出江湖。

這讓我感到壓力巨大,焦慮萬分。一方面要接更多的活兒來養家,另一方面還得撥出精力來照顧家庭,安撫拉拉。我開始瘋狂地掉頭髮,從以前的一頭飄飄長發,變成了現在的半禿頂(請參考脫髮廣告上的「拯救地中海」照片),問題是我才剛過三十歲,卻感覺真是活夠了。

幸好單位的上司比較照顧我。這個叫李涵的男人比我年長十歲,當初將我招聘進來時就很欣賞我,一直照顧我,我因為在外面殺人上班精力不足,他也從來沒說什麼,只是告訴我要照顧好家庭,養好兩個孩子。我們偶爾會出去喝酒解悶。有一次喝多了他口吐真言,說自己當年就是因為花太多時間在工作上,沒照顧好家庭,導致妻子出軌後帶著孩子離家出走,一去不復返。他希望我不要步他的後塵。

「單位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我在一天就有你一天。反正都是給老闆打工,幹嘛那麼拚命。」

說實話,我打心裡感激他,但這並不能緩解我的焦慮。

好幾次殺人,我都因為走神差點失誤。

6

沒多久,一項新的任務就擺在了我的面前。這份任務條件很誘人,客戶開價極高,只要拿到這筆分紅,加上我之前存的錢,也許就能從此洗手不幹了。我厭倦了這種沒日沒夜的殺人生活,更因為這行風險太大,萬一哪天我出去幹活死了,我的妻子怎麼辦?我的兩個孩子怎麼辦?不想還好,一想就開始怕死起來,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方躲起來。

意外的是,中介同意我做完這單就離開,公司那邊他自然會有交代。我欣喜若狂,信誓旦旦地接下了活兒。

可當我收到目標資料後,頓時傻了眼。我找到中介,說能不能換一個人。中介明確地告訴我,絕對不行。既然接下了項目就必須干到底,這是做我們這行的規矩,否則就意味著叛變,將會受到制裁——我聽說過,公司制裁殺手員工的方式很簡單:滅門。

於是我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望著照片上那張臉,我感覺痛苦極了。那是一個我完全不想殺的人。

我收拾好裝備,來到客廳跟妻子和兩個孩子告別。妻子一邊給小的餵奶,一邊輔導大的畫畫,眼睛時不時瞄一眼電視上播得正火的國產連續劇。劇中的男人出軌家庭,找了小三,而原配發奮圖強,帶著一個孩子,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家庭婦女最終奮鬥成了職場精英,成為新時代的典範女性。

「老公,你會出軌嗎?」

「開什麼玩笑,當然不會了。」

「男人啊,說不好,我有時候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出去繼續工作,不能只當家庭婦女,女人必須得獨立,靠自己,否則到時候小三來了,取代我的位置,還把我趕出家門,我帶著兩個孩子,怎麼過啊?」

「你不是還能殺人嗎?」我取笑她說的。

「也是,你要出軌,我第一個先殺你,然後再殺小三,再把我兩個女兒培養成新的殺手……」

「快別說了。我不希望孩子們走我們的老路。」

「嗯,可是我真的希望你有時間能多陪陪我們……」

我突然下定了決心。

「放心,做完這單,我就不做了。」

「真的?」

「嗯,我們離開這個城市,做個普通人,一家四口開開心心地過下半生。」

妻子站起來,一個胳膊抱住了我(另一個胳膊還得抱小的),感動萬分。正當我們情濃意蜜的時候,只聽見「噗嗤」一聲,一股酸酸的臭味瀰漫開來。

「小的又拉臭臭啦,我得去處理一下。」

「嗯,那我走了。」

「去吧。」拉拉回頭看了看我,眼眶紅潤,「加油,老公。」

我看了眼電視上的男主角——那男人坐在寶馬車上,為自己當初的錯誤選擇痛哭流涕。我打開門,走了出去。在門口,我再次回憶了一下資料上刺殺目標的照片。

是李涵。

7

我來到公司樓下。今天是周末,但我知道李涵一定在公司加班。他是個工作狂,此時此刻肯定在他的辦公室。我進入旁邊的大樓——那是一幢相對老舊、沒有太多攝像頭的建築。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戴了一頂漁夫帽和大口罩。

沿著樓梯,我爬上了這幢樓的天台。有一次在天台抽煙,我發現這兩幢樓之間有一處位置相隔不到兩米。我把槍塞好,朝後退了幾步,一個衝刺,跳躍,就來到了我公司所在的樓頂。

我的公司在17樓。從頂樓往下,還是走樓梯,一步一步,腰間的槍硬邦邦的,時刻提醒我今天的任務多麼艱巨。

到了17樓,拿出工作證,輕輕一刷,門開了,進入工作區域——如果事後被問起來為什麼今天會有我的刷卡記錄,就說丟了。

休息日,偌大的辦公區都空無一人。路過我的工位,看了眼擺在桌上的我一家四口的合照,既快樂,又難過。我將相框面朝下壓住。

掏出槍,自然垂放在身體側邊,朝裡面走去。李涵是公司的高管,他的辦公室在最里側。我慢慢往裡挪步,彷彿看見隱約的光線。沒錯,他就在裡面。

辦公室的門半掩著。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推門,裡面傳來了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我不同意!」

我仔細聽了一下,並沒有聽見其他人的聲音,才意識到李涵正在打電話。

「蘇俊生跟我了這麼多年,我以人格擔保,他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員工……沒錯,他剛生了二胎,需要這份工作……老闆,你不能這樣,以後誰還願意替你賣命?……這樣吧,你要是把他開除了,連我也一起開了吧!」

啪。李涵狠狠地掛上了電話。我往後撤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弄出了聲響。

「誰!」

我猶豫了一下,把槍塞回夾克內側口袋,硬著頭皮推門走進了他的視線。

「俊生?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總不能說我是來殺你的吧。

「都聽見了?」

「嗯。」

「沒事,大不了換個工作,這傻逼老闆我也受夠了。」

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不打算殺他了。

「你衣服里藏著什麼東西?」

「沒什麼。」

「你……真的沒事?」

「沒事,你忙吧。我這就走。」

「要不,去喝一杯?」

「不了。」

說完,我就往外走。

「俊生?」

「啊?」我嚇了一跳,站住不動,也不知道該不該轉身。

「現在兩個孩子了,別太拚命,多陪陪家人吧。」李涵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低沉。

「謝……謝。」我低著頭朝外面走去,心裡琢磨著李涵的這句話,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我取下帽子和口罩,大大方方乘電梯下樓。既然這次不殺人了,就沒必要再躲躲閃閃。隨著電梯下行,我開始心情也越發糟糕起來。這次任務失敗,我不知道將會面對什麼樣的懲罰。總之,公司不會放過我。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們傷害我的家人。我決定了,回去就把老婆和孩子送走,先送回東北待一段時間,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再去接他們。大不了買張機票飛美國。我的哥哥在美國,可以去投靠他,再說了,難道美國華人地帶就不需要像我這種黃面孔的殺手?

叮。

電梯門打開。我走了出去。

我跟前台的保安打了個招呼,我倆是老相識了,今天,他對我的出現十分詫異。當然了,他根本沒看見我是怎麼進去的。

走出大樓,站在街邊,我感覺有些茫然。大街上熙熙攘攘,雖然是周末,但每個路人的臉上都見不到一絲輕鬆。一個面露窘態的大學生背著黑色的大書包,有些驚恐地左右抬頭看,像是進入了一個無法逃離的鋼鐵森林;不遠處,一輛買水果的三輪車上擺放著切洗乾淨的哈密瓜,攤主在認真地玩著手機;兩個鬼鬼祟祟的年輕小夥子向路人展示手機模型;一個蹲在地上做貼膜生意的老哥正看著馬路牙子發獃。

我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一手夾著,一手掏出打火機。咔擦,咔擦。打火機的點火部分被線團塞住了,一時點不燃。我將煙屁股塞在嘴裡,伸出兩根手指試圖去把線團拽出來。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到我的旁邊,車窗搖下,一個男人從副駕駛的位置探出頭來,詢問我知不知道某個地方怎麼走。我抬起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某個方向,用手將嘴巴上的香煙取下,剛要幫他指路,突然,我發現他從衣服里往外掏東西。

槍。

已經來不及了。我一手拿著香煙,一手拿著打火機,而我的槍被塞在了夾克里,一時間根本拿不出來。

我完蛋了。

再見,我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再見了。

然而就在一瞬間,一坨東西砸在了汽車的車頂,與此同時,爆發出巨大的聲響,如同炸彈。一股強大的氣流衝擊過來,導致我往後倒下,玻璃飛濺,我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臉。什麼也聽不見了。我的手臂被什麼東西猛割了一下,很疼,但很快又不疼了,一種奇怪的抽離感讓我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

過了大概十幾秒鐘,我緩緩將手臂放下。眼前的一切讓我目瞪口呆。

車頂塌陷下去的一大塊,正好壓在那個拿槍的傢伙頭上,將他變成了肉餅。而在那上面,一具屍體血肉模糊,臉部正對著我,眼珠暴突,死不瞑目。

竟然是李涵。

周圍的一切從靜止瞬間轉變成了瘋狂的喧囂。所有人都混亂起來,尖叫聲、求救聲、嘈雜聲鼎沸,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來不及多想,我拔腿就跑。

8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慢慢冷靜了下來。做了這麼多年殺手,經歷過太多生死,這些都不算什麼。手臂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血流不止。我找了個無人地帶把車停好,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才發現原來中槍了。那個傢伙在臨死前扣動了扳機,幸好打偏了,子彈擦破了皮。

我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喝了點水,開始試圖整理頭緒。到底是誰要殺我?為什麼李涵會從樓上掉下來?正好救了我?難道他……我心裡推算了一百種可能,都被一一否認了。

我打開微信,果然,已經找不到我所屬的那個殺手群了。中介把我踢出了群。我的好友名單里也沒有他,因為按照規矩,我不可以加他為好友。也就是說,我再也找不到這個中介了。

叮咚。

我的手機郵箱響了。有一封新郵件,點開一看,竟是李涵發來的。他設置了定時發送。

看完郵件,我默默地關掉了手機,註銷了微信賬號,並把手機卡拔出扔在了路邊的水溝里。回到家,妻子已經做好了晚飯,大女兒一見我進門,就撲過來抱著我的大腿。

「爸爸,你喜歡小妹妹還是喜歡我?」

「怎麼會這麼問,當然都喜歡了。」

「你可不準是只喜歡小妹妹,否則我會傷心的。」

「不會的,你們都是我的乖女兒,我不會偏心的。」

說完,我就抱起了大女兒。妻子抱著小女兒走了過來,開始抱怨起來。

「兩個小孩實在太難帶啦,真想把她倆都扔家裡,我一個人出去殺殺人,解解悶,放鬆一下心情,否則會得抑鬱症的……」

沒等她說完,我伸出手將她攬了過來。這樣,我們一家四口就抱在一起了。

李涵的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俊生,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沒錯,是我主動讓你來殺我的。我就是你的客戶。其實我一直就知道你是殺手,因為我就是「L」,那個殺手中介。我不僅是你網路公司里的領導,也是你殺手公司的領導。放心,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

自從你生了二胎之後,我就想把你從這一行里解救出來。並且,我也想解救自己。我之前和你說過,因為工作太忙,忽略了家人,導致妻子出軌,帶著孩子離開了我。其實這都是騙你的。我妻子離開我的真正原因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她要去警局揭發我,無論我怎麼請求都沒用。不得已,我殺了她。我知道即便我不親自動手,公司也會派人來殺她。死在我手裡至少能知道她最終埋在什麼地方,還可以去緬懷、紀念。是我害了她。我永遠也沒辦法原諒自己,我恨這個行業,也恨自己,所以一直以來都在尋死。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經的我,我不希望你也步我的後塵,雖然我知道你的妻子也是殺手。我買兇讓你殺了我。如果你成功了,就可以全身而退,帶著我的錢;但如果你心軟了,公司立即就會找到你,因為每個案子就記錄在案,你立馬就會招來殺身之禍,除非我死。我的死意味著你的任務完成。

現在,我死了,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的解脫,那就死有所值。不過,我勸你盡量儘快跑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公司會用什麼辦法查出你,對付你。

我喜歡你那句慣用台詞:你相信有來生嗎?信,此刻的死亡意味著重生,不信,那現在去死正好一了百了,這輩子犯下的罪孽也將留在這裡,不會帶給下個肉體。

我信。兄弟,來生再見。

閱後即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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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本文作者「慢三」,現居蘇州,目前已發表了26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慢三」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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