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終南做隱士，二出南山修「空」界

終南山風景秀麗，地處關中，是南北地理的分界之山，也是傳統文化的承載之山。機緣巧合，我去終南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這是一次非常規的旅行：一邊學習書法，一邊體悟佛道，一邊尋訪隱士。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隱逸。

那天，我們一行10幾人，在約定的時間趕到西安機場，租一輛中巴，驅車二小時，沿庫峪而上，來到終南山深處。

終南深處，有家凈明草堂，這便是我們的隱居道場。泥巴牆，茅屋頂，院子里有貓有狗有鳥有荷，還有潺潺流水聲。群山環抱中的凈明草堂是那麼的靜美，看一眼，就喜歡了。

吃過晚餐，煮一壺陝西茯茶，學友們席地而坐。先做自我介紹，內容大致有：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為什麼來，我是做什麼工作的。一群人素不相識的人，瞬間變得好親切。

趙歸元老師端坐中央，一臉慈祥。他說，今晚要探索一個話題：「我是誰？」

自我探索中，難免觸碰到傷心處。對學員們的痛楚，趙老師不煲心靈雞湯，也不給抹膏藥，而是狠心地撕開你的傷口，刺破你的膿包，讓你流血讓你痛。老師說，只有痛得徹底，才能好得利落。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清晨聞雞打坐，靜心悟禪，然後跟老師一起寫字、畫畫、聊天、說問題、談感受、論書道、悟人道。

如此輕盈的一隻筆，握在我的手裡，宛如千斤重。我戰戰兢兢地在宣紙上塗抹著，緊張和恐懼寫在臉上。老師講的陰陽、虛實、韻律、節奏，我似乎聽懂了，可提筆就亂了套——心亂筆亂腦子更亂，越努力想把字填到框框里，越不得。

學友們分享寫字的感受，談自己的問題。老師針對問題逐一解讀、分析。我喜歡這種分享型、互動式的學習方式。

老師告訴我們：字，只是表象，是有形的東西，為什麼你的字寫成這樣子？取決於無形，也就是取決於你的心念。書法承載和傳達著書寫者的心靈和性情，所謂字如其人、以字觀心，就是這個道理。因此，在書寫時，老師總是教導我們不要糾纏於一筆一划、一招一式，而是要不斷調適自己的心態。心到了，筆自然就到了。

寫字如此，做人做事，亦如此。

有一堂課，老師讓我們畫圓圈，隨意畫，無拘無束的畫，以找到筆和紙的感覺。畫畢，老師讓大家欣賞。同樣畫圈圈，模樣大不同：有親密無間的、有若即若離的、有疏密有致的、有混亂無序的、有氣場強大的、有低調奢華的、還有大圈套小圈的……可謂千姿百態。老師引領我們欣賞這些圈圈，並帶我們一起探究圈圈背後那個浩瀚的心理世界。

突然，我有些小緊張，因為我那些刻意包裝的毛病和心思，被老師看得真真切切。我無所遁形。此刻，想到學友們在老師面前赤裸裸的樣子，依然心驚肉跳。

說起來，我也算是一個愛探索的人，對自然山水和風土人情從來不缺好奇心，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探索自己的內心，或者說，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探究本真的我。

在打坐中靜觀自己，從書寫中探索內心，迷迷糊糊中，也有了些覺知：為什麼這件事我會那樣處理？為什麼那件事情會呈現出這樣的果？為什麼很努力地做某件事，卻總是費力不討好？這一切都取決於心態。要改變事物的結果，往往不全靠努力，而應從無形中尋求突破，即改變心念、看法和思路。

我忍不住為自己的這點悟性點了個贊！

「天下修道，終南為冠」。終南山自古就是修道勝地，歷史上的不少名人都做過終南隱士。如今，亦有人不遠千里慕名來此隱居修行。

天公作美，我們遇上了兩個晴好的天氣，老師終於帶我們去遊山玩水、尋訪傳說中的隱士了。

群山在遠方連綿，小溪在谷底流淌，石子路向山頂延伸，野山花在路邊爛漫~~~極目所望，是最樸素的自然和至簡無聲的禪境。好一個遺世獨立的世外桃園。

在這樣一個場里，沒有喧囂擁堵，沒有人山人海，沒有手機信號，沒有朋友圈，只有老師和我們，還有一隻牧羊犬。

大凡來終南的人，都懷有一顆尋訪隱士的心，我們也是如此。

沿庫峪而上，發現岩壁上有山洞，大家蜂湧蜂湧而去，卻見門鎖著，隱士不知去向，鍋碗瓢盆還在。

繼續前行，又見茅蓬，門亦鎖著，大約3平米的空間里裝下了衣食住行的全部。村民告訴我：這屋子裡住著一位老人，當年為逃避國民黨抓壯丁來到此地，至今沒有戶口，靠山裡的野果和開荒維持生計，今年被某公益組織接走了。

如果說，隱士是有文化有信仰、捨棄功名利碌而隱居山野的人，他們倆都不能算隱士的。

沒有尋訪到真正的隱士，或許就是此行的唯一遺憾吧。不過，與收穫相比，這點遺憾可以忽略了。的確，我們收穫了太多，很多內容有待慢慢領悟和消化，譬如範疇和內容、有形和無形、知行合一、加減關係，等等。還有那個龐大的「歸元體系」，雖然只講了一個開頭，卻已經非常受用了，期待更多的學習機會。

清靜是短暫的，我們終究要回歸鬧市。臨別時，老師給我們送字。字倒扣著，盲抽。我抽到「空」，綠兒抽到「大智無界」。看到「空」的瞬間，我聯想到了「空無所有」，心裡也是空落落的。我重複念叨「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念著念著，佛性回歸，內心又變得充盈起來。

此時，「空」就放在我的書桌上。或許，我一輩子都悟不到「空」的真諦，但我已經真切地感受到了「空」的美妙。「空」，就是無限無量、無窮無盡、無邊無際，我可以在裡面裝一切美好的東西：智慧、慈愛、善良、財富、幸福、機遇、寬宏、優雅……呵呵，我想裝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有點貪呢？

道無止境，且讓我慢慢行慢慢悟慢慢修鍊吧。

文章轉載於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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