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無大志，又有什麼不好呢？

回頭才是岸，我們的幸福註定來自平淡的日子和知足常樂的心境。但願，你能從今後的生活中找到真正的樂趣

蘇小雪：

你走了，我的生活似乎告別了一個時代。廚房裡的鍋勺不知誰還會去再碰，每天的早晚餐將由我和妻自己解決。我知道，我們一時都很難代替你的角色，少了你一個人，這間屋子變得冷清許多。也許新生活將更如人願，但心底不免仍有傷感，我習慣了你的存在，告別你就像送走一個朝夕相處的老友。

你說你叫蘇小雪，一個特別詩意的名字，後來在一次辦事時我見過你的身份證，上面印著「蘇瑞雪」，「還是蘇小雪好聽啊。」我對妻說，她也點頭稱是。你說自己的名字是蘇東坡筆下「斷橋殘雪」的雪，雪不急，細細地、慢慢地下，這是多麼美麗的一幅圖景啊。正像你一直以來對風花雪月的憧憬。

四年前妻和我剛認識，你也跟著從一旁觀察，雖然她那時即將邁入三十大關，在成家的路上有些著急，但也沒到了不擇好壞、非嫁不可的地步。妻長相端莊，身材婀娜，工作體面，性格可愛，個人條件無可指摘，如果非說有可挑剔的地方，就是父母都是農民，下面還有兩個讓人操心的弟弟，在一些相親者的眼裡，背後沒有體面殷實的家庭是很大的缺陷。妻遇到有過婚史的我也遲遲下不了決定。你這時出來說話：「看你為他輾轉反側，夜夜無眠，說明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啊。至於他離異，還有過孩子，這些都會為愛讓路的。」後來，在我們熱戀的日子裡，你又羨慕地對妻說：「看你談戀愛，每天精心打扮後出門，回來又面帶紅暈，心花怒放，這樣的日子是多麼幸福啊。」

那時你在家無事，讀我借給妻的《茶花女》。妻不是顧影自憐的細膩女子，反倒是你，無論走到哪裡，都纏著她傾訴讀後的感受，你被書中描寫的愛情衝擊得回不過神。那一刻，我覺得你才更像我的知音。

你對自己的婚姻很失望，可能正因為這樣，才加重了你對愛情的嚮往。其實，岳父也是個很招人喜愛的人，他長得高大威武，年輕時儀錶堂堂，人群中醒目亮眼；他愛冒險、不走尋常路，心地善良，待人熱情，身上有著兒童才有的純真。可是你覺得他胸無大志，莽莽撞撞，五指散財，不修邊幅，不解風情。總之，你覺得自己的一生就是命運跟你開的不靠譜的玩笑。相信當年你與熱情如火的岳父一定也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也有如膠似漆的甜蜜。然而當愛的新鮮勁兒一過，你就將它打入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深的冷宮。到後來你們變得相互埋怨，互不配合，這樣混亂的局面，分不清到底誰是因誰是果。

三年前，在妻生產前一周，你來到我家，只帶了一個月的衣物。「真沒想到，到最後還是得找我媽來照看。她實在不是能夠在家裡做事的人啊。」妻說這話時，讓我感覺真是要勉強讓張飛來拿繡花針了。開始我真的很不適應，你燒的菜難吃，無論做什麼都是黑乎乎的醬油色。做飯時沒有菜；菜炒到一半沒有鹽；到點吃不上飯……這些狀況三天兩頭地發生著。但是沒想到，你這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後你菜燒得有模有樣，我們每天的生活都離不開你。但是，太難為你了，太委屈你了，這是我在三年後要對你說的話。我知道你不能忍受平淡的日子，每天都在唉聲嘆氣，我知道你始終悶悶不樂，能讓你露出笑容的，可能只有脫離平凡這一件事。

這麼多年來，只有妻子考上大學，後來又考上研究生才讓你開心過兩次，但每次也不超過兩天。我想勸你，這個世界上多數人都在過平凡的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夠改變命運呢？而你明明是小孩子的思維方式，卻硬要有大人物的心氣；明明是詩人的氣質，偏要致力於商人的追求。

我知道，這三年在我這裡，你過得不順心，你罵妻做家務是沒有大志，嫌我吹毛求疵。我一絲不苟，你慵懶隨意；我專註生活，你得過且過；我看眼前的風景，你只想要日後大富大貴，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這三年雖然有苦有樂，但我們都樂在其中，只有你，一直沒有感到過快樂。所以，最難的人是你。走在河邊，迎著風，飄亂著頭髮，面前是風景，眼中卻無物，滿腹孤苦的心事，這是你留在我腦海中最深刻的肖像。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最後我想說，回頭才是岸，我們的幸福註定來自平淡的日子和知足常樂的心境。但願你能從今後的生活中找到真正的樂趣。

還有，如果你喜歡我們這裡，歡迎你隨時再來住。

龍小華

2017年7月15日

看天下39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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