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為了錢，我早就躺下了」

原標題：「要不是為了錢，我早就躺下了」

我沒有採訪到李誕。

他來的那天我正陪朋友吃飯，我錯過了采李誕。我的心好累，我的頭好痛，我該寫文了，可是我沒有採訪到李誕。我該寫點其他什麼來替代？不，我就要寫李誕！

2010年我就在微博上知道他，那時他粉絲不多，評論點贊也個位數，還特么叫自扯自蛋。在我眼裡，他是只喜歡「自扯自蛋 」的澈丹。

澈丹是他的小說《扯經》里的小和尚。書里，小和尚一邊罵人，還一邊講佛法。除了這些，小和尚每天還有特別多問題：怎麼追求女孩子？小北到底愛不愛自己？書里滿是段子、抖機靈，以及小和尚的小傷感。

看完《扯經》之後，我心底只留下一個形象：小和尚澈丹蹲在寺廟的鐘里，用手撥弄著花或者玩弄著小螞蟻，正在碎碎念。

這個形象，和抱著書，躲在角落的我，完全重合。

其實《扯經》里只有澈丹一個人，所以這個羞澀的小和尚，會很勇地對小北說：「小北，我想你，沒有特別的花樣，可說出來就顯得悲壯。」「小北，每次見你都會惶恐，每次見你，腦袋裡都是一句沒頭沒尾的爛台詞——你從人群中走來。」你看這些碎碎念，多美。

我們都有懷疑世界，不懂社會，自己跟自己對話的階段。當時的我就是這樣，在20歲左右的年紀，沒有一技之長，沒有夢想目標。也暗戀人、也質疑自己、也自問自答。而李誕把他這個階段寫成了書和微博。

那時他沒有結婚，沒有工作，沒有多少生活經驗和閱歷。只是蜷縮在自己的世界，體悟那方圓十里地。而微博就像一個容器，盛著他對周圍世界的好奇心和想像力。李誕藏在微博的文字里，自言自語，自扯自蛋。而這文字，也字字擊中了很多人的心坎，包括我。

他教會了我，文字還能這麼玩，又有趣又傷感，熱鬧是表象，悲傷是底色。看到這樣的他，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成為一個作家，像李誕一樣。

馬老在《飯局的誘惑》里說：「李誕真的是個天才少年」，不錯的。在《扯經》和微博里，他替羞澀、內斂、常常自責卻又暗自自大的我們，說出了很多心裡話。

可慢慢地，他不再是那個關起門來寫澈丹囈語的少年，酒喝得越來越好，眼睛越來越小，髮型越來越多變，段子也越來越——用他的話說——「唯手熟爾」。對他來說，澈丹已經更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現在是李誕，蛋蛋和蛋總。

成了李誕之後，他越來越浪。史航老師送了他一句話：你要浪，先要胖，浪頭下面有河床。他越來越紅，越來越浪，越來越會吐槽。

他吐槽李小璐的演技只停留在17歲那年的《天浴》；吐槽周傑的如今只能靠表情包和打人再次走紅；吐槽曹雲金收藏幾十年前的發票，而且還被收走了名字。就像蔡康永說的：「在節目里，他踩了所有的明星。」包括踩自己。

吐槽得越來越好，他也越來越開心。我才發現，經歷的很多事情，不管好與壞，抱著一個開放的心態，不迴避過去，把開心的和不開心的事情都說出來大家開心下。不用每天懷疑世界，質疑自己，自問自答，人也可以「混不吝」得活下去，開心就好。

有人在知乎上問：「誰可以從專業技術的角度分析《吐槽大會》中李誕的表現？」他答：「無他，但手熟爾。」其實我覺得，傷感很容易，而逗大家笑卻很難，他現在這麼會吐槽，一定是想通了很多事。

有一次吐槽唐國強，到最後，他說：「唐國強老師的助理真名就叫姜維」。這個梗，不懂歷史不懂三國根本不會明白。我們都知道諸葛亮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而諸葛亮去世後，他的事業也並沒有停止，是一個叫姜維的人，繼續率領蜀漢軍隊北伐曹魏。這種歷史的巧合，李誕在節目中講出來，不算好笑，也不是梗，只是他見到唐國強老師之後心裡的一絲波瀾。

這個波瀾，讓當時看《吐槽大會》的我差點哭了起來，他幽默之後的深沉，突然來襲，擊中我心。而且這樣的波瀾在他的微博，特別是抄台詞里，隨處可見。

他沒有變，還是以前的澈丹，只多了一個蛋總的身份。

其實我也問過自己，如果他一直是那個自說自話的澈丹，還會不會喜歡他七年，答案是：「不會」。一個人喪個十天八天，一月兩年還好。如果喪上一輩子，只能是自己太過脆弱，而脆弱，誰也不喜歡，哪怕那個人是自己。

看到他這條微博我哭了好久，那之後我放下了很多想不通的問題，而是一頭扎進了生活里。

我不想說「做喜劇的人都有一個悲劇的內核」這樣的話，因為他不是。他只是走出了澈丹的世界，也不再只從酒中找真理。而是去看，去快手中看世間百態，去喊麥中聽人間笑談，他把自己放逐在生活里，起起伏伏，只為了開心一點。

他想開開心心、輕輕鬆鬆地去創作吧，就像他常用的微博頭像「未完成的小像」一樣，想讓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不經意的天才靈動。

這幅「未完成的小像」是梵高初習繪畫時的塗抹，塗塗抹抹，反反覆復，到最後他乾脆擱筆，但卻是梵高最天才的作品；後來畫家劉小東見到這幅畫，他湊近了腦袋，很很仔細地看，他臉上很痛苦，忽然他放低聲音，說：「操，這幅畫畫得真好！」

這個「未完成的小像」也是我最初寫字時，公眾號的頭像，它時時提醒我，寫吧寫吧，就算沒有足夠的閱歷和智慧的見解，但寫吧寫吧。

李誕教會我：無論如何，寫吧。

自2010年我在微博上關注自扯自蛋，至今七年。迷茫、不開心、甚至開心的時候，我都會刷他的微博，看他的小說，就像寄生在他的文字里一樣。而現在我以自己的理解，猜測了他的開心和悲觀，寫下這篇關於李誕的「採訪稿」。

李誕不喜歡過分解讀，不喜歡用過度深刻的道理去解讀一件很小的事。曾經有人分析李誕認真做《吐槽大會》的原因，他看了之後，說：「沒有沒有，沒有什麼初衷和情懷，初衷就是想掙錢，不要談情懷，這麼分析太尷尬了。」

《飯局的誘惑》中，每一期法官蔡康永都要帶領著大家發誓：我以蘇格拉寧的名義起誓，本人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加入飯糰社，不撒謊，多爆料，若違此誓，酬勞不要……說到「酬勞不要」，李誕閉嘴不說話。

寫了這麼多李誕，我都能想像，他看到後一定會扶額嘆氣：「快別這麼說！太假了！太假了！沒那麼多道理，我就是為了錢！不為了錢我哐哐哐就躺下了；或者安安靜靜地去當作家了！」

我想，李誕現在要麼是在躺著，要麼是在寫作。是吧？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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