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有秋色無邊好 勿忘曾有斷腸人

縱有秋色無邊好 勿忘曾有斷腸人

倏忽間竟然少了夏天的消息，猛然想起，伴隨著「今日立秋」四個字，才明白，一個季節又離我們遠去了。

也許是陽光太過分，也許是雨水太多情，它們極端的呈現讓人對這個夏天又愛又恨。既然過去，不再留戀。既然立秋，秋色美景也必然不錯，

「乳鴉啼散玉屏空，一枕新涼一扇風。睡起秋聲無覓處，滿街梧桐月明中。」幾千年前，有位叫劉翰的書生，大概也是二十幾歲的樣子，也許如同你我一般，消磨完一天的公事，晚上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家的院子里，捧上一盞茶，趁著天氣還有四五分熱意，在梧桐樹下享受一天最寧靜的時光。搖動蒲扇，暫時為他去除了一時的苦悶與燥熱。碧空如洗，樹下微風，他竟不知不覺睡將了過去。漫天繁星伴著他又一覺起來，才發現天氣兀自有些涼了，滿階梧桐，他一眼望去，秋色無邊，江山無限。

1934年的8月17日，一位瘦削的年輕人站在船頭，他抬頭，緊緊望著家鄉的方向。無限江山，秋色正好，他卻眉頭緊鎖，也沒有了劉翰的愜意與溫柔，他戴著一幅略顯老氣的眼鏡，儘管略有些大的鏡框將他的目光遮去了不少，但透過眼眸，仍然看得到一臉的憂心忡忡。

山河飄零，東北全境被占，哈爾濱、山海關相繼失守，他最愛的古都北平也處在風雨飄零之中。離鄉越近，書生的腳步愈也加沉重，他知道自己心愛的故土不再是舊日模樣，他也知道往日最心愛的秋色必然被一片焦土所代替，他預想過無數種可能的情況，也抱有了些許僥倖，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耳光。他很懷念，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他很懷念，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曾幾何時，約幾個玩伴，就在這幾個地方一走，不去別地，又有何妨。更不用說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一椽房屋來住著，早上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天色碧綠，馴鴿展翅，又是何等的愜意。

然而這一切，終究都不能再成為現實了。他就在街上走著，希望能看見一絲絲活著的希望，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是疲於奔命的身軀，就是聽天由命的無奈。戰爭，竟然讓這個秋天如此蒼涼。

「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願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的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他長嘆一聲，寫下這樣一句，這一句讓那年的秋色格外黯淡。

他轉身離開，北平從此少了一個郁達夫，卻多了一位會為了故都的秋而奔走的鬥士，他也許書生意氣濃厚，他也許猖狂無以復加，甚至有人說過，為了一個所謂摸不著看不見的秋天，犯得著這樣拚命嗎？但所有的人都不會懂得，他愛慕的不是故都無邊的秋色，只是深深的愛著產出這無邊秋色的祖國。

從此福州、浙江、台灣，祖國的各個地方，留下了他奔走的身影，寫文、著作、他也不再顧及無邊的秋色，他知道，就算秋色再美，如果不在自己的國家，又有什麼意義呢？

上天真的答應他了嗎？四十多歲，就帶走了他，然後用他的壽命就去換北國的秋天了嗎？一語成讖，1945年，他犧牲在了抗日的道路上。秋景壯美，世界上永遠少了一個懂秋的人。

時間過去了那麼久，我依然看得見許多久候的靈魂在渴望著秋天的到來。今日立秋，我似乎看見那個瘦削的年輕人又再次出現在北平的街頭，他沒有轉身，他的眉頭也不再緊鎖，他依舊戴著熟悉的大眼鏡，獨獨不同的是眼鏡下留下了熱淚兩行。沒有人驚詫，沒有人問他為什麼，只為時隔百年，他，又看見了這個最動人的季節。

供稿人：林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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