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中斷的時代如何「釣魚」？

來源：八一評論微信公眾號 作者：鐵坑

明代劉繼庄學識深厚、囊括浩博，遊蹤甚廣、窮幽探微。他在著述《廣陽雜記》中談到自己的人生體會：「凡讀書交友登臨，皆須全副精神應之。若當精神勞瘁之時，少一懈墮，反成窒礙。不可不慎！」

人做一件事，總需全副精神地投入，潛心專註、首尾不懈，方能辦妥帖、有所成。如果心猿意馬、見異思遷，做這樣想那樣、坐這山望那山，就難以成事。「天下未有心不在是事而是事能詣極者，亦未有心心在是事而是事不詣極者。」紀曉嵐就提出：心心在一藝，其藝必工；心心在一職，其職必舉。

《列子·湯問》記述了詹何的垂釣神技。詹何引蠶絲為線，用芒刺做鉤，以荊條為竿，在百仞之淵、汩流之中可以釣到滿滿一車魚。與此同時，他能做到釣絲不被拽斷、釣鉤不被扯直、釣竿不被拉彎。楚王聽說後非常驚訝，就把詹何叫來探問緣故。

「曾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纖繳，乘風振之，連雙鶬於雲際，用心專，動手均也。」（曾經聽我那當大夫的父親說，蒲且子射箭，用很弱的弓、很纖細的絲繩，順著風一射，一箭可在雲端射到兩隻鶬鶊，這是因為用心專一，用力均勻）詹何說，他就是仿照蒲且子射飛鳥的方法來學習釣魚的，而且歷時5年才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他臨河持竿，心中沒有雜念，只想著魚，放線沉鉤，手上用力很均勻，沒有什麼能擾亂他的心神。「魚見臣之鉤餌，猶沉埃聚沫，吞之不疑。」不難得知，詹何釣魚的秘訣，就在於全副精神地投入。

不獨釣魚，做學問也是如此。謝肇淛在《文海披沙》中感慨：「古人學事精專，其一生精神意氣，亦只用之一事，故藝必造極，名垂永久。」子長之史、長卿之賦、子云太玄、太沖三都、羲獻書法、李杜聲律……這些歷史名人雖然還有別的愛好和才智，卻能沉潛自己不分心，因而他們能夠留下傳世名作。「今人既學制科，又學詩文；學書畫，又學詞曲，卒之如拆襪線，無一條長。」既學這個又學那個，這個不精那個不專，就像拆襪子上的線一樣，沒有一根長的。

高攀龍《高子遺書》中有言：收拾全副精神只在一處。這個道理知易行難。「牛馬家畜也，放縱不收，猶自生梗，不受駕御；鷹鸇野鳥也，為人羈紲，終日在手，自然調熟，心亦如是。」司馬承禎《坐忘論》中的這番話表明，心最需要管住，卻又最難管住；只有收心沉心，才能保持如痴若狂的專註。

曾作《江城子》《鵲橋仙》的秦觀，是宋代著名文學家。即便是他這樣的大文豪，依然對自己過往的浮躁和心散表示後悔。「予少時讀書，一見輒能誦，暗疏之，亦不甚失。然負此自放，善從滑稽飲酒者，游旬期之間，把卷無幾日。故雖有強記之力，而常廢於不勤。」等到老了，聰明衰耗、掩卷茫然，「雖有勤苦之勞，而常廢於善忘」。由此可見，浮躁分心非但於事無益，還會蹉跎歲月、虛耗光陰。

在「菜蔬作飯甘於米，稻草鋪床暖似茵」的年代，靜默心神、沉潛心靈的外部條件更好。相比過去，如今我們處在一個「充滿中斷的時代」。各種信息隨時可能攪動情感，使人心力分散；各種名利隨時可能浮動人心，讓人易地掘井。「沒有專註力的人生，就彷彿大睜著雙眼，卻什麼也看不見。」人一旦無法保持專註，就會業難精進、思難透徹，陷入躁動、低效、膚淺的泥淖。

「性痴，則其志凝，故書痴者文必工，藝痴者技必良。」清代蒲松齡所說的「痴」，實際上就是「全副精神只在一處」。魏明帝修建凌雲閣，讓擅長書法的韋仲將登梯題匾，韋仲將寫完下來之後，鬢髮全白；詩人賈島「推」「敲」未定，在驢背上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覺闖入韓愈的出巡車隊。紛紛擾擾之中，集中全副精神幹事業，保持那麼一種靜氣志氣、痴勁鑽勁，就必然能看到與眾不同的風景、收穫無愧人生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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