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鷹即將爆炸：記1996年寧波軍機墜毀事故

原載航空知識1996.11期，作者：吳瑞虎、左文輝、盧登章。

由DS北風 先生髮掘、整理，使之重新落入公眾視野。此次事故的當事人之一就是榮獲「航母戰鬥機英雄試飛員」榮譽稱號，現為海軍艦載航空兵部隊長戴明盟！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空中歷險，一架正在執行訓練任務的殲擊教練機，突然空中故障，拖著長達100多米的火焰，急速下墜，時刻有爆炸的危險，在 生與死的緊急關頭，我海空勇士沉著駕駛戰鷹，避開地面重要工業區和居民點，直到遠離人群的地方跳傘……

飛機失事前的241秒

8月，正是夏練三伏的黃金時節。華東某機場上叱吒海空的雄鷹進入了訓練旺季。這天清晨，霞光初露。海軍航空兵某師副參謀長、帶飛教員康仕俊， 同飛行員戴明盟分別坐入某型殲擊教練機的前後艙，準備執行空中科目訓練。6時許，隨著綠色信號彈在空中的升騰。康仕俊、戴明盟駕駛的戰鷹越過起飛線，滑過 長長的跑道，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升上微微泛紅的天空。戰鷹以每秒百米的速度在爬高，不一會高度表顯示1200米。康仕俊掃了一眼座艙前排的幾十個儀錶。

不 好！一油箱紅色告警燈閃爍，一油泵電門跳回。是油用完，還是電路故障？康仕俊腦海突現一個問號。隨即接替後艙的戴明盟操縱飛機。一油泵是飛機發動機的重要 供油泵，若其停止工作，發動機將因缺乏燃料而停車，那就會如人停止心臟跳動一樣，後果不堪設想。

（事故主角，殲教-6型噴氣式教練機）

殲擊機在空中出現這種故障極為罕見。康仕俊的緊急報告，通過無線電波傳到了地面，塔台指揮所的空氣一下子象凝固了一樣。但敏感的指揮員果斷髮出命令：立即 返航。翱翔在雲峰的飛機，故障在加劇，情況在惡化。康仕俊、戴明盟只聽到飛機發出「嘭、嘭」的爆響，接著三、四油箱告警燈也先後閃爍。康仕俊意識到，油料 還有，是電路或油路發生了故障，飛機極可能著火，機翼下的兩個副油箱已經變成了兩顆重磅燃燒彈！只有拋掉副油箱，才能增加平安返回地面的希望。然而俯瞰大 地，康仕俊暗暗吃驚，戰鷹之下是高樓林立的浙東著名經濟開發區；不遠處是聞名遐邇的北倉港；港邊周圍聳立著一個個巨大的儲氣罐。機翼下兩個各裝著750升 航空煤油的「燃燒彈」一旦擲下去，下面將是一片火海。康仕俊毅然收回了準備撳電門的手。

戰鷹毅然掠過北侖，飛越甬江。油量表指針滑到零位，駕駛艙所有電門 全部跳回，飛機突然一個自動左斜，右副油箱自行脫落，飛機失去了平衡。此時機翼下正好是一片丘陵，康仕俊想伺機投放左副油箱，可按鈕已經失靈，怎麼也擲不 掉。此時殲擊機左重右輕，推力不均，右發動機轉速開始下降，操縱異常困難。 「飛機不能丟，這是國家財產。」

（外軍拍攝到的海面飛行的殲教-6）

康仕俊這位軍營生涯30個春秋的我軍特級飛行員，此時顯得異常冷靜沉著。他先後飛過5個機型，殲擊機飛行時間長達2100小時，曾數十次在空 中化險為夷、轉危為安，8次榮立三等功。就在1992年的復季，康仕俊與同伴飛長、僚機編隊，轉彎途中，僚機飛得太近，撞掉了他駕駛的戰鷹一個副油箱，飛 機撞損，他冒著隨時墜毀的危險，堅持把飛機飛回了部隊。今天，他決定再次憑自己的高超技術來保存心愛的戰鷹。飛機歪歪扭扭的向機場靠攏。但此時，濃煙已從 座艙底下的隔層往外直冒，瀰漫到前艙里。時速700公里左右的殲擊機，若機身中部、後部著火，煙應該甩到機尾，在前艙中出現濃煙，說明火勢已經蔓延到機 頭，危及中心控制部位，殲擊機隨時都有空中爆炸的危險。飛機難以保存了，但不能在戰鷹成群的機場爆炸！他掉轉機頭飛往海邊。

濃煙滾滾而來，指揮員命令迅速 跳傘！可康仕俊看到駕駛艙的前下方，是一大片現代化的工業區。一旦跳傘，無人駕駛的飛機將會墜毀在這片廠區。康仕俊曾參觀過這裡其中一家大型企業，知道廠 區密密麻麻布滿高溫高壓的管道，一處著火爆炸，整個廠區、甚至周圍整個城市就會毀於一旦。「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存廠區。」康仕俊毫不猶豫地下定決心，蹬 住左舵，控制飛機向無人的水田飛去。此刻，地面指揮員在機場高高的指揮塔台上通過高倍望遠鏡，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悲壯情景：飛機拖著100多米的桔紅色火 焰，艱難的向前飄移。他們大聲疾呼：「跳傘，跳傘；趕快跳傘！」。

但康仕俊沒有回答。他深知，此時絲毫的分心都會釀成滅頂之災。冒著火焰的殲擊教練機飛過 了工業區，飛過了大學校園，飛過了一個個居民區，飛過了一個個鄉鎮村莊，呼嘯著直插一片水田上空。此時高度已降到700米，在生與死的考驗面前，康仕俊首 先想到的是後艙的戰友，他穩住飛機，命令後艙飛行員戴明盟跳傘！戴明盟跳傘後，飛機迅速側轉，快速向大地衝去。

（殲教-6進行彈射座椅試驗）

塔台指揮員、信號員、在場的所有官兵的心都懸了起來：「康副參謀長，快跳傘啊，再晚就來不及了」。但為了避開一座村莊。康仕俊再次放棄了跳傘 的機會，火焰直逼機艙，情況萬分危急，康仕俊終於發現了一片水田，就在飛機撞向大地的瞬間，他撳下跳傘的紅色按鈕……飛機在雷嗚般的巨響中墜地，從雷達屏 幕上一閃而過，銷聲匿跡。失事過程計時241秒。

在田野勞動的寧波市鎮海區邵家村的村民們，聽到「嘭、嘭」兩聲巨響，似晴天霹靂，不禁抬頭一望，一架標有紅五星的飛機，帶著火焰濃煙從空中墜落，「不好， 部隊的飛機出事了。」他們一邊喊人，一邊往飄落的降落傘的著陸點奔去。這是後艙飛行員戴明盟。他一著地，村民們就趕了過來，有的幫他檢查受傷的部位，有的 幫他解開降落傘。村幹部成永海對戴明盟說：「我是黨員，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說？」戴明盟急切地說：「我需要儘快回部隊報告情況」。村民們推車的推車，扶 人的扶人，硬是把他從路邊100多米遠的地里送到公路上，把戴明盟扶上路邊的三輪車。一上公路，他們立即招手攔車。汽車司機一聽說是急送飛行員，二話沒 說，把戴明盟扶上車，就直接送往10公里外的部隊機場。

康仕俊跳傘被彈出機艙時，脊柱受到強烈衝擊而疼痛難忍。降落傘帶著他飄落到一片施工工地，他的降落傘被腳手架掛住了。當地一名村幹部立即招呼村民鋸斷 腳手架，把康仕俊救護到地面。然後又攔汽車，把康仕俊送到附近的部隊駐地。降落傘具等救生用品散落在菜地里，村民嚴安德一件一件地找齊，收好，騎上三輪車 就往部隊送去。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一切又都自發而井然有序地進行著。一聲巨響，泥漿飛濺。無人駕駛的飛機一頭栽入水田，連尾翼也沒入泥中，航空煤油頃刻從 泥漿中泛出，隨即就被火焰覆蓋。

（事後戴明盟（左一）參加慰問）

事故發生後不到3分鐘，寧波市鎮海區政府就組織了救援隊伍，百餘名幹警、24台機動車迅即奔赴現場。緊接著，鎮海區副區長鄭信才和公安局局長柴永定帶 領公安、城建、交通等部門領導趕到，立即實施「軍地聯合辦公」，處理善後工作。與此同時，寧波市委常委、副市長徐杏先，市委常委、公安局長鄭傑民聽到報告 後，也趕到現場指揮救援，在杭州開會的寧波市市長張尉文，打來長途電話，指示立即組織力量幫助部隊，做好救援工作。按慣例，飛機事故發生後，必須儘快挖掘 出飛機殘骸，以便查明原因，作出正確的事故結論。駐地群眾聽說後立即前來支援，事件發生後當天上午9時，鎮海區農機站中斷日常工作，4位技術員帶著抽水機 到事故現場開機抽水。1小時後抽水機過載燒毀。再調第二台，不多時，也被燒毀。他們又把剩餘的全部調來使用，任勞任怨。

來自鎮海區市政工程處、鎮海石化三公司等十幾個單位的技術人員帶挖掘機、平板車、大吊車等十餘件大型設備全部到位。挖掘農田稀泥，官兵們沒有經驗，村 民們看到後，紛紛放棄農活，伸出援助之手，15位村支書或村委會主任，帶領數百名青壯年勞力自帶工具從四面八方湧來，與官兵們並肩參加挖掘工作。夏日似 火，村民們揮汗如雨。有的村民接觸油污過敏，皮膚又紅又癢，他們塗些藥膏接著干；有的村民腳底被飛機碎片劃傷，他們包紮一下，仍堅持挖泥……失事的殲擊機 鑽入地下十幾米深，挖掘已經擴大到直徑100多米的圓形，粘稠的稀泥時常滑落，挖掘工作十分艱難。日夜在現場擔任指揮的寧波市市委副書記王卓輝，把寧波市 有關方面的十幾名技術專家請到現場，研究改進挖掘方案，並為挖掘的官兵、群眾鼓勁加油。終於，經過整整三晝夜的艱苦努力，殲擊機殘骸從10餘米深的地下全 部挖 掘出來。

事後，部隊想找到協助飛行員順利返回的群眾，以便表示感謝，可村上的人誰也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鎮海市政工程處、鎮海石化三公司和其他前來援助的單位 都是自負盈虧的企業，但當部隊主動提出付工費時，他們誰也不肯收；事故之後，鄉村5.5畝水稻田無法再補種，其中部分土地將減產多年，事故給當地人民群眾 造成經濟損失約10萬元以上，當部隊主動向地方提出賠償時，寧波市、區兩級政府的領導堅決表示，這些損失全部由地方解決，不能讓子弟兵負擔一分錢。若問為 什麼？他們說，部隊平時數不清的無私奉獻已經作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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