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需要海瑞，更需要「甘草閣老」徐階

「海瑞上疏」和「海瑞罷官」為世人所關注，同時也惹火本不是很有名氣的徐階，也因為這層關係，人們對徐階的評價大多帶有情緒的因素。

一向剛直不阿的海瑞向嘉靖皇帝上了一本奏疏，嬉笑怒罵地批評皇帝：「嘉靖者，言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他向皇帝提出警告，要皇帝幡然悔悟，洗刷「君道之誤」。這就是後來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海瑞上疏」。

嘉靖皇帝那有這樣的雅量，一心要處死海瑞，來維護自己拒絕納諫的尊嚴。幸虧內閣首輔徐階從旁緩解，海瑞才倖免一死。隆慶即位後，海瑞從監獄中獲釋，不久以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身份出任應天十府巡撫，並查實了徐階家鄉松江的土地兼并問題。

對於當年的救命恩人，海瑞絲毫不講情面，他一定要徐階「退田過半」。雙方較量的結果，以徐階的勝利告終，海瑞罷官而去，這就是著名的「海瑞罷官」。

其實徐階並非是一個反面人物，他的最大貢獻就是扳倒了不可一世的嚴嵩父子，在嘉靖、隆慶之交，徐階撥亂反正，清除嚴氏父子的親信黨羽，扭轉了先前政治頹靡的局面，因此被譽為「楊廷和再世」。

起初，徐階與嚴嵩同事，下級官員的賄賂饋贈，雖然沒有嚴嵩那麼多，數量也不少，他都照單全收，不敢拒絕。他自己的解釋是：如果拒絕，恐怕會以自己的清高襯托出嚴嵩的污穢。日子一長，人們也就不再非議了。

但他成為內閣首輔以後，就和嚴嵩反其道而行之，他邀請內閣次輔袁煒一起辦公，共同為皇帝票擬諭旨。皇帝知道後，認為不妥，只要首輔一人票擬即可。徐階向皇上解釋，事情出於眾人合議比較公正，而公正是所有美德的基礎；獨斷專行就是自私，而自私就會百弊叢生。

徐階對於治國、用人還是很有辦法的。他引薦學生張居正為裕王（後來的隆慶皇帝）講學，使日後的權力交接顯得更為順利。嘉靖皇帝病危，他連夜緊急召見張居正，一起謀劃，起草遺詔，次日清晨當朝公布，穩定了嘉靖、隆慶交替之際的政局，朝廷上下對此讚譽有加。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二月四日，皇帝朱厚熜病逝，由徐階和張居正起草的遺詔，並不是嘉靖帝臨死前口述的，而是用遺詔的名義發布了他們自己的政見。為了撥亂反正，遺詔強調了已故皇帝對於痴迷道教的錯誤有所反省，為那些批評皇帝清虛學道而遭到懲處的官員恢複名譽和官職，並懲治了主持玄修的道士，停止了一切道教活動。

這道遺詔一看就知道不是嘉靖皇帝講的話，但是當時必須這樣做。十二月二十六日，隆慶皇帝即位，他的登極詔書也是徐階和張居正起草的，基調和先帝遺詔完全一致，主旨是強調起用反對玄修而遭懲處的官員，處罰道士，破格提拔賢才，裁減冗員。

然而徐階主政的嘉靖、隆慶之際的政壇也不平靜，最突出的表現就是他和高拱的矛盾日益明朗化。高拱在嘉靖四十五年進入內閣，得力於徐階的推薦。徐階的考慮是周全的，一方面高拱先後主持過吏部、禮部工作，辦事幹練，很有革新精神；另一方面，高拱長期在裕王府任職，與當時的皇儲關係密切，徐階希望他溝通與皇儲的關係。

不過高拱此人性格剛直，自視甚高，入閣以後，經常和徐階發生衝突。嘉靖皇帝去世後，徐階繞過高拱和張居正起草遺詔，引起高拱的不滿，他公開揚言：把先帝的過錯公示於天下，是詆毀先帝，是大逆不道。

平心而論，徐階和張居正起草遺詔帶有撥亂反正的意義，而高拱的攻擊完全是意氣用事，效果適得其反，使得自己處於被動境地。

隆慶元年（1567年）的內閣中，首輔徐階是元老重臣，張居正是門生，李春芳折節好士，郭朴、陳以勤是忠厚長者，唯獨高拱最不安分，躁進又不得志於言路。他對徐階引用門生張居正起草遺詔耿耿於懷，到處散布流言蜚語，慫恿言官彈劾徐階。

如此一來，內閣紛爭不斷，搞得徐階很被動，他向隆慶皇帝請求退休。隆慶帝顯然對於高拱情有獨鍾，對徐階以「國師」自居的姿態有所不滿，當即批准了徐階致仕的請求。徐階離開內閣以後，高拱如願以償做上了首輔的位置。

萬曆二年（1574年），八十一歲的徐階去世，皇帝贈予太師榮譽頭銜，賞賜謚號「文貞」。

《明史·徐階傳》對他的評價算比較公允：「徐階立朝有相度，保全善類，嘉隆之際政多所匡救。間有委蛇，亦不失大節。」

而目光犀利，言辭直率的海瑞的評價就嚴峻多了：一方面肯定徐階「自執政以來憂勤國事」，另一方面指責他「事先帝無能救於神仙土木之誤，畏威保位」；一方面稱讚徐階為官清廉，「不招權，不納賄」；另一方面批評他「容悅順從」，只能算做是一位「甘草閣老」。

海瑞律己嚴，律人也嚴，在他眼中，當時的官僚幾乎都是一位甘草，徐階也不例外。這樣的評價是否過於苛刻了呢？難道要求每個官員都像他那樣，抬著棺材去罵皇帝嗎？

政壇是複雜的，即需要像海瑞這樣的「模範官僚」，也需要徐階這樣的「甘草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