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器美神完」里的這個酒桌嗎？原來有這麼多故事

文 / 謝谷

晚明 黃花梨夾頭榫酒桌

高 81.4公分，長 106公分，寬 43.3公分

明式桌案類傢具非常注重細節設計，這張酒桌牙板的幾朵靈芝，生動鮮活，彷彿得自山間。桌腿兩柱香線條筆直豐滿，一氣呵成，毫無匠氣。

典型平頭案圓材腿足內縮安裝帶側腳，其設計源自古代中國建築大木樑架的造型與結構。此桌帶透雕牙頭及方材腿足，有別於標準平頭案，是明代的演變。

桌面以標準格角攢邊打槽平鑲二拼板面心，下裝三根穿帶出梢支承。抹頭見明榫。邊抹冰盤沿上舒下斂至底壓窄平線。帶側腳方材腿足看面兩邊起線，正中起兩柱香線，腿足上端開口嵌夾帶透雕牙頭的牙條，再以雙榫納入桌面邊框。兩端腿足間安二根起混面的方材梯棖。

顯然，牙頭的靈芝造型是該器的最顯著特色。

2010年中國嘉德秋拍上的「清早期 黃花梨大方腿平頭案」（成交價：313.6萬元）。牙頭也是靈芝造型，與此相似。

古人制器講究，實用前提下，追求傢具的裝飾效果。

桌案類的牙頭便是其中的一個「用武之地」。

刀牙是最常見的造型。去年安思遠專場上的「明末/清18世紀 黃花梨翹頭案」（成交價：243.5529萬元）。

◆引子 ◆

某日，聽一位行家講起這個酒桌的真實故事

一件東西足足講了半小時。

起初我也是在獵奇

到後來我想

這裡既沒有財富故事

也沒有擦肩而過的遺憾。

說到底，那是一個懵懂時代

一個去而不復返的時代的一個印記。

出於需要，此行家用A指代

餘下四人按出場順序，分別用

B、C、D、E指代；所涉金額

均用*指代。

◆序曲 ◆

某日，A收到微信好友發來的一張圖片

是一個黃花梨案子，請他幫忙看看。

這張照片他越看越眼熟——

這不就是當年自己拍攝的嗎？

照片一直存在硬碟里，是怎麼外泄的？

伴隨著疑惑，思緒和回憶回到了11年前。

雲頭亦是常見造型。去年安思遠專場上的「明17世紀 黃花梨平頭案」（成交價：979.8465萬元）。

去年安思遠專場上的「明末/清18世紀 櫸木平頭案」（成交價：39.1313萬元），氣質並不亞於黃花梨。

今年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周春拍，費立哲神父傢具專場上的「清17/18世紀 黃花梨翹頭案」（成交價：56.9713萬元）。因為牙板上的分心花甚是喜人，故不做截圖。

今年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周春拍上的「清末 黃花梨畫案」（成交價：334.6654萬元）。注意，畫案穿了銅靴，古人對此案的珍視程度可見一斑。

去年紐約佳士得亞洲藝術周秋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嵌楠木大畫案」（成交價：1440.9353萬元）。重要位置的面心用了楠木，值得玩味。

變化了的雲頭。去年倫敦邦瀚斯春拍上的「17/18世紀 黃花梨平頭案」（成交價：50.295萬元）。

2013年北京保利秋拍上的「明中期 黃花梨雲紋平頭案」（成交價：172.5萬元）。

去年安思遠專場上的「明末/清18世紀 黃花梨翹頭案」（成交價：679.3185萬元）。

兩卷相抵的雲頭。去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上的「清康熙 紫檀雲紋牙頭翹頭案」（成交價：411萬元）。

去年北京保利秋拍上的「明 櫸木大畫案」（成交價：46萬元）。

去年紐約佳士得亞洲藝術周秋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嵌樺木癭面翹頭案 」（成交價：1532.7065萬元）。

◆ 獵艷 ◆

1

2005年，秋冬交界的一天

A領著工人正在某庫房修活。

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在哪兒呢？」

「外面呢。」

「趕緊回來。門口大院兒里有一個小條案

像黃花梨的，他非說是草花梨的。」

「賣多少錢？」

「*。」

再了解制式，他咬定那就是黃花梨的

遂驅車回趕。

2

原來是B。

「B哥，聽說你有個小案子剛才在這兒？」

「不好意思，賣了。」

「賣誰了？」

「不知道賣誰了。

一個開切諾基的。」

「賣多少錢？」

「*。」

「什麼料？」

「黃花梨的。」

那就算了吧。

3

A開始琢磨

那時候能花*買一件傢具的

絕非普通人。

他在腦海中檢索了一番

回憶不起來誰開切諾基

而且這些人B也都熟。

疑惑之下，他打電話給關係更近的C。

「C哥，剛才在B哥那兒看見一個案子

聽說賣了是吧？」

「沒賣啊，拿回家藏起來了。

他差點當草花梨賣漏了。」

「這案子我能看看嗎？」

「可以啊。」

他找到正在市場玩牌的C

跟著進了胡同。

4

B的女兒努了努嘴

案子就在掛鎖的屋子裡。

開了門，A掀開被子：漂亮！

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

打電話給B。

「B哥，你說案子賣了

案子不就在你家嗎？」

B直樂

「是，這案子我不想賣了。」

「既然都盯到這兒了

乾脆開個價吧。」

「不好開價啊。我知道是黃花梨了

現在心氣兒高。你買不了。」

「那也是賣啊。開多少錢吧？」

「*。」

「有點高。你什麼時候回來？」

「七八點鐘吧。」

鳳紋是經典造型。2013年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周秋拍上的「17/18世紀 黃花梨平頭案」（成交價：171.9439萬元）。

2014年中國嘉德秋拍上的「晚明 黃花梨夾頭榫鳳紋平頭案」（成交價：310.5萬元）。

2012年中國嘉德春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獨板翹頭案」（成交價：575萬元）。

2013年中國嘉德春拍上的「清早期 鸂鶒木獨板翹頭案」（成交價：322萬元）。

2010年中國嘉德秋拍上的「明 黃花梨雕鳳紋小平頭案」（成交價：184.8萬元）。

去年香港蘇富秋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鳳紋樺木面長平頭案 」（成交價：1091.616萬元）。

去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上的「明末 黃花梨獨板面翹頭案」（成交價：914.064萬元）。

◆苦熬 ◆

1

六點多，A喝下第一杯酒

感覺不對，把電話又撥了過去。

B告訴他自己還沒回來

但聽著聲音不對，A放下酒杯

驅車去了B家。

B正在喝酒。二人相視一笑。

A又將案子看了看

「到底多少錢賣吧，B哥？」

「這事兒不好說啊。」

「怎麼不好說呢，說個底價。」

A又把C叫了過來。

三個人經過一番商量，B

最後說，「這東西不想賣了。」

「怎麼又不想賣了？」

「這樣，賣可以，等你嫂子過來。」

「嫂子」經手過幾件黃花梨

對行情更了解。

2

A買了一條煙。

其間來了各地的行家

都奔著這個案子來，看見他在

打個招呼又走了。這是行規。

A一直沒走。

待三個人將整條煙幾乎抽完了

B的媳婦從外地趕了過來。

已是第二天凌晨四點。

「嫂子」把案子看了一遍

「這案子我們肯定賣。他要你多少錢？」

「B哥說*。」

「*？不可能，至少也得*（翻了兩番）！」

3

B在一旁附和。

「那這事兒就沒法兒談了。」

A轉向C

「C哥，你看這事兒怎麼解決？」

沒等他說完，C噌地起身

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B哥，這事兒你做得可不對啊

A總在這一片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你這樣以後還怎麼做買賣？怎麼做人？」

吵了一個小時，最終定下來：*。

A接受了，回家取了現金，還差3萬。

「我先把案子拿走，等天亮銀行開門

我再把剩下的3萬交來？」

「不行。」

唯有再等。

七八點鐘，未等銀行開門

他讓哥們兒湊了3萬

這才把案子裝進了後備箱。

有鳳就有龍。2012年中國嘉德秋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螭龍紋劍腿平頭案」（成交價：357.466萬元）。

2012年北京保利第20期精品拍賣會上的「清早期 黃花梨龍紋翹頭案」（成交價：25.3萬元）。

2013年北京保利春拍上的「清早期 紫檀龍紋翹頭案」（成交價：40.25萬元）。

2014年中國嘉德四季上的「清早期 楠木雕龍紋大翹頭案」（成交價：7.13萬元）。

◆難辯 ◆

1

車沒開出去多遠

A便接到藏家D的一個電話。

「在哪兒呢，小A？」

「開車呢。」

「聽說出了一個案子？」

「消息夠靈通的嘛。

這案子我買了，車上呢。」

「別卸車啊，我馬上到。」

D來了直接把案子搬到了自己車上。

「多少錢吧？」

「這案子是跟另外一個人合夥的

磨了一宿才磨到。*吧。」

「行。那你先睡一覺。傍晚過來拿錢。」

2

睡了一覺。接到電話

A開車去了D府。

進了地下室，二人正喝著茅台

四五兩下去，D開腔了

「小A，這案子不對啊。」

「怎麼不對呢？」

「你買錯了。」

A瞬間心裡涼了半截

回想自己當初反覆審視案子的情形

依然不敢相信是自己錯了。

3

「你把案子再搬出來看看。」

他拿著電棒里外又仔細看了一遍

沒有任何問題。

「你聽誰說不對的？」

「這你就別問了。這案子是插幫車。」

「那我拿回去？」

「別。我們找行里的人來這開個研討會，如何？」

「沒問題。」

此時A心裡是高興的，只因自信。

最終，他們決定請E來。

卷草、卷花造型也很常見。去年中貿聖佳秋拍上的「明 黃花梨圓腿長條案」（成交價：207萬元）。

2012年中國嘉德春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獨板卷草紋翹頭案」（成交價：414萬元）。

2011年中國嘉德秋拍上的「明末清初 黃花梨獨板翹頭案」（成交價：345萬元）。

今年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周春拍上的「17/18世紀 黃花梨翹頭案」（成交價：209.6542萬元）。

2011年中國嘉德四季上的「清早期 櫸木帶托泥翹頭案」（成交價：6.325萬元）。牙頭與上圖的如出一轍。

今年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周春拍，費立哲神父傢具專場上的「17/18世紀 黃花梨鑲癭木平頭案」（成交價：97.665萬元）。

◆釋疑 ◆

1

「D弟，今晚來不了啊。」

「怎麼呢？」

「孩子生日，晚上喝了點酒。」

「找個代駕也得來啊。

這有個黃花梨案子，你給看看。」

聽聞是黃花梨的東西，E最終還是來了。

2

走進地下室。

「誒，小A也在啊？」

「是啊，E哥，我也在。

D哥非得讓來看個案子。我也剛到。」

E顯得相當沉穩

在椅子上坐定，開始抽煙。

D不停催促，E卻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此時，案子就立在地毯上，燈光打著。

3

抽完一顆煙，E站起身

圍著案子看了一圈，又打電棒

里外仔細瞧了一遍。

「D弟，你什麼意思吧？」

「E哥，你就看看這案子對不對吧。

我看著像插幫車。」

「這案子是原裝的，沒有修配。」

4

一般的案子底部披麻掛灰

這個卻是打蠟的，很乾凈。

因為是戶里出來的，根本不可能動過手。

唯一的「不足」是一塊牙板厚點，一塊薄點。

雖然是明代制式，卻可能是清中期

黃花梨缺料時候做的。官家的東西。

又把案子翻了個個兒看了看

E坐回原位說

「這案子我可以保證，95%沒問題。」

待幾人把案子又扶起

「100%沒問題了。」

拐子紋。2012年北京保利秋拍上的「清 黃花梨翹頭案」（成交價：69萬元）。

◆莫及 ◆

1

E起身告辭

A也起身要走

幾人相互道別。

第二天下午，案子被打包送回給了A。

背後之人還在作梗。

其時，從打包條上的堂號

A已知曉這人究竟是誰。

2

沒多久，A以*

將此案賣給了一位大行。

很快，D就接到了這位大行的電話

「D總，剛到一個黃花梨案子，您過來看看？」

D來了一看，有些詫異

「多少錢？」

「*（A報價的數倍）。」

軟木傢具上的符號總是很豐富。2014年中國嘉德四季上的「清早期 黑漆榆木靈芝紋大翹頭案」（成交價：3.68萬元）。

◆後敘◆

此後，這個黃花梨案子（有攔水線，實為酒桌）的轉手經過便成了未知。

2009年，它出現在紐約蘇富比秋季拍賣會

「亞瑟·姆·賽克勒藏中國傢具、工藝精品及地毯」專場上

成為40件傢具拍品中的一件

成交價46.7855萬元。

依然處在08年經濟危機的餘震中。

而它是如何到了賽克勒家族手中

遠隔重洋去了美國，亦未可知。

人們能夠知道的是，後來它到了伍嘉恩手裡

並在2014年中國嘉德春拍

「器美神完—嘉木堂藏明式傢具精品」專場上

以207萬元成交，買家亦是知名藏家。

有理由相信，以這位藏家的實力和情懷

該案將久久地留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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