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對夫妻會讓王寶強和馬蓉羨煞

誰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對夫妻會讓王寶強和馬蓉羨煞

文/晏建懷

柳樹灣在雲的深處。

柳樹灣是一個地形狹長的小村。一條窄窄的沙石馬路從村口一直延伸到村尾，南邊是連綿起伏的矮子嶺，北邊是稀疏的田疇，馬路緊靠矮子嶺，隨山的走勢而斗折蛇行。

田疇與馬路之間，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山的深處蜿蜒而下。那股股清泉一路雀躍，與石澗磨擦碰撞，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是美妙的音樂。

柳樹灣的姑娘小媳婦們天天在溪邊洗菜浣衣打情罵俏。這些柳樹灣的娘們似乎與生俱來就是樂天派，特別是三五成群的時候，那快樂的水花總是在溪流間飛濺。

在柳樹灣的小媳婦中，要數水生的老婆紫雲最引人注目，紫雲三十好幾的人了，在水生家洗衣漿湯已有十餘年，但依然苗條俊俏，楚楚動人，全然看不出是一個十二歲男孩的母親。唯一不足是因為長在田間地頭勞作，臉色略帶黝黑，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她的俊俏。柳樹灣的老輩人都說，紫雲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無需塗脂抹粉就能勾人魂魄，可惜嫁給了水生那個其貌不揚的傢伙。

除了不該娶紫雲外，水生在柳樹灣的口碑卻是極佳的。水生是柳樹灣甚至方圓數十里有名的木匠。他做的傢具連他師傅――德高望重的老木匠文長根――都嘖嘖稱讚。

水生木匠不僅能做新潮的組合衣櫃、茶几沙發，而且善長做古樸典雅的雕花床，並能在衣柜上繪出栩栩如生的花鳥禽魚。水生木匠尤其善長畫翠鳥，輕輕幾筆，那衣柜上的翠鳥便活了，帶著春天的氣息，欲飛的樣子。

方圓十里的農戶每逢婚嫁要準備傢具時，必說：

「走，找水生木匠去」。

水生沉穩內向，但干起活來卻手腳麻利，眼睛賊亮。那手中的斧鑿刨鋸，如同指揮家揮舞的指揮棒，轉瞬間，又一件傢具便在他的手中成活了。每當水生木匠在幹活時，主人總是拿出家裡招待貴賓的陳年水酒，並在水生忙活時跑前跑後伺候，生怕因疏忽和怠慢影響水生正常水平的發揮。

但這種擔心往往是多餘的。水生做出來的傢具，往往會搏得主人甚至那挑剔的親家母的稱讚。

紫雲娘家在五里開外的周家屋場。周家屋場是個大戶，屯居二十餘戶周姓農家。紫雲是周家屋場所有同齡女孩中最標緻的一個。十六七歲時，早熟的她就出落得楊柳翠竹一般，讓說媒的婆婆們踏破了門檻。

紫雲模樣俊俏，性格潑辣，說媒的人來一個攆一個，快嘴利舌還振振有詞：

「您說這男的這麼好，那您老為什麼不多收養幾個乾女兒」？

那話刺耳得很。

但說媒的人是天生的外交家和執著的傳教士，似乎非要把紫雲說動心不可。說媒的依然絡繹不絕。

直到有一天，媒婆帶來了水生。

紫雲第一眼見到媒婆和水生時，本打算馬上甩手出門。讓她最終沒出門是因為水生不象別的小夥子，一進門那雙眼珠子就在她身上滴溜滴溜直轉，眼光蒼蠅一樣在她身上亂盯，讓她渾身不自在。

水生進門後幾乎沒正眼看過紫雲。他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堂屋方桌旁那把陳舊的雕花椅。那是紫雲爺爺留下的，據說是爺爺那年在外做工時從古城長沙帶回來的。椅子古樸、大氣，左右扶手圓滑舒適，靠背上雕鑿的兩條青龍呼之欲出。

水生驚呆了。媒婆張媽絮絮叨叨地與紫雲母親講什麼，他充耳不聞。左摸摸，右看看，問或還用母指和中指丈量椅子的尺寸。

媒婆走後，紫雲對母親說，她要嫁的人就是水生了。這讓母親驚訝得半天說不出半句話來。

水生是那種對什麼東西著了迷就欲罷不能的年輕人。他對木工活的執著和對紫雲的愛足可證明這一點。

忠良是水生的師兄，與水生一起師從文長根學木工。論技藝忠良遠不如水生，但忠良腦子活，喜歡冒險，前些年拉了一班人到縣城承攬裝修業務。幾年下來，業務攬了不少，錢也攢了不少，還開回了自己的小轎車。這兩年城市颳起了仿古風，裝修和傢具越古樸雅緻，越受人喜愛。忠良知道水生木雕和油漆繪畫都是一流的，便想拉他入伙，許他三千元一個月，幫自己打工。誰知水生兩個字就打發了忠良：

「不去」。

水生有自己的想法。

水生並不討厭錢，但也不特別愛錢。

水生想，兒子強伢剛進初中，學習必須抓緊，不能象自己高中只讀一年就輟學歸農了。況且強伢成績年年班上一二名，是棵苗子。還有自己的母親年老多病，他得盡孝。如果自己外出打工，一個月還回不了一次家，孩子的學習和家務就都得紫雲事無俱細地打理，還要照顧婆婆，難呀。

紫雲倒是動員水生去，三千元一個月，一年就是三萬多，這對於他們這種剛夠溫飽的家庭來說，是個多麼誘人的數字啊。

「家裡不用你操心，婆婆和強伢我保證他們吃好睡好學習好」，紫雲說。

水生固執的搖頭。說把你的身體累垮了，娘的病加重了，再多的錢也沒有用。現在不是很好嗎？附近的活干不完，還可以幫你料理家務。

紫雲一想，也是。

柳樹灣是個偏遠的山區村，海拔較高，濕氣較重，盛產的西瓜卻遠近有名。由於氣候和土質的緣故，柳樹灣的西瓜出產時間比其他地方晚一個多月，且是那種人見人愛的沙瓤西瓜，個大味甜。那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城裡人一聽到柳樹灣的西瓜，就會馬上滿口生津。

水生家種了一畝五分地西瓜，今年雨水不多，西瓜產量頗豐，剛立秋西瓜就紛紛上市了。這天天剛蒙蒙亮，水生把三擔近六百斤西瓜搬到公共汽車頂棚上，就告別紫雲進城賣瓜去了。

紫雲今天的心情特別愉快。辛勞的農家一年到頭不就盼著有個好收成么？強伢的學費還指望這畝多西瓜呢。

剛過晌午，紫雲習慣地走出屋前的柵欄門，向馬路盡頭望去。水生每次出遠門，紫雲都是這種時候出門探望。其實她並不擔心什麼，水生做事沉穩，謙讓，從不與人爭長論短，她知道水生準會在三四點鐘坐公共汽車回來。

紫雲一邊織毛衣，一邊靠著柵欄門，那對黑黑的眸子總是向路的盡頭張望。柳樹灣離城很遠，離山很近，幾乎沒有幾輛機動車通過，間或一輛滿載砂卵石的拖拉機在坑坑窪窪的馬路上駛過，竟都是毫無顧忌地大搖大擺。

紫雲感覺腿有點麻了，便挪挪腳，重新站了個姿勢。

公共汽車駛過了兩輛，每當車駛過紫雲身旁，紫雲都是一副百米衝刺的預備姿勢，只要車一停，她準會一個箭步沖向車門。但是，沒有一輛車在她身邊稍作停留，因此，她的百米衝刺的姿勢也不得不僵持在那半分鐘之久，然後才十分難受地收回。

柳樹灣的秋天十分短暫，霧散得遲，夜來得早。夕陽象一個垂垂老者，拉著個極不情願的臉，挪到了山的那頭。炊煙裊裊升起，與縹渺的薄霧交融成一片氤氳之氣。

紫雲感到有些涼意，猛地打了個顫。

「怎麼還不回來」？紫雲心裡在嘀咕。然後，極不情願地回到灶屋準備晚飯。

晚飯，紫雲只端起碗做做樣子就放下了。

應該還有趟車吧？紫雲想。

紫雲又站在柵欄門外。四周漆黑一片，星星點點從農家窗戶透出的燈光，以及偶爾傳來的幾聲單調的狗吠聲，把這個山沖的夜晚點綴得更加神秘。

當紫雲確信不會再有公共汽車路過的時候，她的脊梁骨都涼了。莫不是西瓜賣了點錢遭劫？莫不是出了車禍？莫不是……

一些從沒有過的稀奇古怪的想法，一下充斥了紫雲的頭腦。她的眼睛轉瞬就濕潤了。為了不讓年邁的婆婆擔心，她只得強忍淚水，心卻依然刀絞一般。

這是一個怎樣漫長的夜啊。紫雲在床上輾轉反側，把那床鋪折騰得嘎吱嘎吱直響。直到凌晨，才囫圇睡去。

第二天，紫雲是被強伢一陣驚喜的叫喊聲弄醒的，她擦了擦睡眼惺忪的眼睛，就看到風塵僕僕的水生站在了她眼前。紫雲頓時睡意全消，一陣驚喜和怨恨之情一齊湧上心頭，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掉，小拳頭雨點般落到了水生的膀子上……

之後，紫雲才知道，水生那天其實上午九時許就趕到了縣城，中午之前西瓜早被搶購一空。但水生想好了，這次一定要把那對他看了幾次想買但一直不夠錢買的金耳環給紫雲買回來。那對耳環多漂亮呀，金光鋥亮，小巧的墜子憑添幾分雅緻，配上紫雲那潔白的耳垂，該是怎樣一番動人的風景啊。

水生首先趕到西藥店，給母親買了幾盒大概夠兩個月用的止痰以及降血壓的西藥，然後直奔縣城唯一的珠寶行。誰知，這天下午正好碰上珠寶行歇業盤底，店門關著，一副富態神氣的樣子。店主還算客氣，隔著玻璃窗說今天實在不能做生意，怕打亂盤底，這樣，你明天一早來，我准給你開門。

水生沒法，只好在縣城最便宜的旅店貓了一夜，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匆忙趕到珠寶行，叫開了店門。

說完這些，風塵僕僕的水生已是滿頭大汗，那對金光閃閃的耳環還緊緊捏在手上。

紫雲哭了，然後又笑了，那笑很燦爛，象天邊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