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卡斯特羅時代的古巴，影響力將回歸正常

後卡斯特羅時代的古巴，影響力將回歸正常

2016年11月29日

古巴經濟已經岌岌可危，幾乎完全依賴另一個超級大國

「世界上每個人要麼是共產主義者，要麼是反共產主義者」

撰文/Mac Margolis

前幾天，此前曾多次傳出死訊的菲德爾·卡斯特羅(Fidel Castro)溘然辭世，享年90歲。這個消息著實引發了一波大騷動，儘管他對這個世界的願景早就萎縮到一件T恤衫那麼大了。對於這位前古巴領導人，沒有哪個地方的讚歌比拉丁美洲更加真誠。「一位偉人走了。」上台後迅速成為古巴盟友的厄瓜多總統拉斐爾·科雷亞(Rafael Correa)寫道。委內瑞拉總統尼古拉斯·馬杜羅(Nicolas Maduro)宣布該國將哀悼三天。「周六（11月26日）一大早聽聞噩耗，夢想家、鬥士和進步主義者，以及所有夢想一個更加平等之世界的人們都悲痛不已，」巴西前總統迪爾瑪·羅塞夫(Dilma Rousseff)寫道。

這些反應也許再正常不過。古巴革命者一次又一次挫敗華盛頓的陰謀，鼓舞了一代又一代政治反叛者，減少了文盲，顯著改善了公共衛生體系。所有這些成功為這個島國贏得了力量和尊重,更難得的是，這種光環似乎長久不衰。早在大學時期，我就感受到了古巴的誘惑，那些最酷的同學不是在墨西哥旅遊勝地坎昆，或者滑雪聖地阿斯彭度過他們的春假。相反，這些同學紛紛前往古巴，加入「我們必勝縱隊」(Venceremos Brigade)去幫助採收甘蔗。無論是身處寒冷的新英格蘭，還是後來常駐巴西的記者生涯，我都特別喜歡聆聽那些講述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Ernesto Che Guevara)以「大衛對抗歌利亞」的精神挫敗美國霸權的精彩故事，儘管古巴經濟已經岌岌可危，幾乎完全依賴另一個超級大國，儘管卡斯特羅的無上地位其實是建立在扼殺不同意見、自由集會、自由言論和其他「資產階級」奢侈品之上的。那時候，你只能選擇站隊——正如勒魯伊·瓊斯(LeRoi Jones)在古巴革命最狂熱之際發表的《自由古巴》(Cuba Libre)一文中所寫的那樣，「世界上每個人要麼是共產主義者，要麼是反共產主義者。」

更加難以解釋的是，這種崇敬怎麼會延續如此長時間。要知道，從智利到哥斯大黎加，拉丁美洲人自由地作出了他們的選擇。除一些惡名昭彰的特例（即實行獨裁統治的委內瑞拉和尼加拉瓜）之外，這個地區從未如此民主。在中美洲、南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區的34個國家中，絕大多數人在公開選舉中選擇各自國家的領導人，暢所欲言，在市場經濟中自由買賣。儘管一些國家機構仍然很虛弱，腐敗盛行，但美洲並沒有效仿卡斯特羅的榜樣。

對卡斯特羅治下古巴的種種暴行，拉美領導人並非熟視無睹。在其回憶錄《巴西的意外總統》(The Accidental President of Brazil)一書中，巴西前總統費爾南多·恩里克·卡多索(Fernando Henrique Cardoso)告訴作家布萊恩·溫特(Brian Winter)，1999年，在伊比利亞和拉丁美洲領導人召開的一場閉門會議上，一位領導人當面訓斥卡斯特羅，「該死，菲德爾！你究竟打算怎樣經營你那髒兮兮、狗屎一樣的小島？」

但這種責備幾乎很少見諸報端，好像菲德爾是一個聲譽受損、但仍被珍愛的叔叔似的。「即使在今天，至少在拉丁美洲，左派同情者也很難公開譴責古巴的政治體制。」政治學家克勞迪婭·希爾伯(Claudia Hilb)在其著作《沉默，古巴》(Silence, Cuba)一書中寫道。這本書所探討的，正是拉美政治家，特別是左翼政治家，為什麼始終對古巴的機能障礙保持緘默。「選擇措辭時，我自己也竭力地軟化我的主張。」她寫道。

希爾伯將這種羞怯歸因於一種政治盲點：這些拉美政治家自負地認為，卡斯特羅的過激行為僅僅是一種不幸的副產品，除此之外，古巴的政治模式在其他方面很仁慈。但事實上，暴政恰恰是古巴革命生存的根基。

如果說卡斯特羅從左派獲得了一張通行證，那麼他還有一位強大的援手。從藉助雪茄爆炸的暗殺企圖，到長達半個世紀的經濟封鎖，華盛頓對古巴領導人發動的永恆攻勢反倒幫了他大忙，掩飾了其計劃經濟體制帶來的災難，還為這位獨裁者打壓持不同政見者的行為提供了貌似崇高的理由。

「古巴幻想」甚囂塵上。耐人尋味的是，最熱情洋溢的卡斯特羅讚歌來自該地區步履蹣跚的左翼政府。其領導人，比如巴西前總統羅塞夫和阿根廷總統克里斯蒂娜·費爾南德斯·基什內爾(Cristina Fernandez de Kirchner)，要麼已經被支持市場化改革的保守派所取代，要麼在持續飆漲的反對聲音、瀕臨崩盤的經濟或者沒有道德可言的政治氛圍中，苟延殘喘地維持著自己的統治（委內瑞拉，厄瓜多，玻利維亞）。作為曾經叱吒巴西政壇的傳奇人物，前總統盧拉稱讚卡斯特羅是「最偉大的拉丁美洲人。」現在，他即將因多項腐敗指控接受審判。

菲德爾耍的一個小花招，已經幫助古巴在崩潰之前突然轉向。他在疾病纏身之際選擇辭職，讓他的弟弟勞爾·卡斯特羅改變這個島國的航向。甚至就在委內瑞拉、厄瓜多和玻利維亞的盟友痛罵美國佬干預內政的時候，勞爾熱情地歡迎美國總統奧巴馬對古巴展開歷史性訪問，並慫恿該國曾經鼎力支持的游擊隊與哥倫比亞政府休戰議和。

這個島國的品牌重塑可能已經開始，但飄蕩在拉美上空的那個古巴幽靈歷久猶存。仍然有人奉勸我不要遷往巴西。畢竟，當時盛行的拉美故事，並不是這個易出事故，長期表現不佳的資本主義民主政體，而是中美洲冷戰。拜菲德爾·卡斯特羅巨大的影響力所賜，這場戰爭正迎來一個充滿生機的來世。

古巴是一個人口規模與聖保羅相仿的專制島國，其國內生產總值(GDP)還不到這座巴西大都市的一半。不過，所有這一切並不重要。「古巴是美洲的黑洞。」美洲理事會(Council of the Americas)的埃里克·法恩斯沃斯(Eric Farnsworth)曾經告訴我。「它吸引了這個半球的所有注意力。」菲德爾·卡斯特羅的離世或許是一個機會：古巴之於拉美事務的重要性，或將回歸到一種與其規模相稱的水平上。對於這種亟需的調整，我深表歡迎。翻譯/任文科 編輯/劉馨蔚

（本文不代表彭博編輯部、彭博公司、《商業周刊/中文版》及其所有者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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