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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考證對考證,以歷史對歷史」?——印順法師佛學研究方法思考

「以考證對考證,以歷史對歷史」?——印順法師佛學研究方法思考



隨著反思的深入,人們越來越注意到,印順「導師」的「大乘非佛說」不僅喪失了大乘佛子的應有信仰立場,而且在具體論證中學術的嚴謹性也有嚴重的不足。這一點在明舒法師發表於第二屆佛教義學研討會的長篇論文《己意進退還是回歸本懷?解偏重構還是打落凡塵?——評釋印順的所謂「佛學思想」及其「研究」方法》中講得很清楚,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印順「導師」的研究結果有如此眾多嚴重的問題,根源在哪兒?他的研究方法有什麼錯?一位具有虔誠大乘佛教信仰的佛子,是否可以成為一位優秀的佛教研究者?佛教研究所要求的如實理智,是否會衝擊佛子的信仰?這是關涉到佛教義學在當代如何進行的核心問題。


印順法師算是近代以來中國佛教界對於佛教研究方法論具有明確自覺意識的少有學者,有關佛教研究方法論的論述不少,影響很大。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強調考證與歷史。他提出:「中國傳統佛教,似乎都不滿歷史考證的研究法……我國大乘信徒,對考證與歷史,是更加深惡痛絕了。其實,如事實確乎如此,重真理而不是迷信的佛弟子,就應該勇敢的接受歷史的事實,而不應痛惡。如認為不對,那就應本著護法的精神,去批駁他,糾正他……惟有以考證對考證,以歷史對歷史,才是一條光明的路。」(《無諍之辯》〈十一、談入世與佛學〉〈三 佛教思想──佛學與學佛〉)


他的觀點乍看起來很有道理,佛弟子當然應該勇敢面對歷史事實,應該追求真理而不是死抱迷信。但是把「以考證對考證,以歷史對歷史」作為解決方案卻未必正確。因為,在急急忙忙衝進歷史學競技場,展開考據大PK之前,我們可能首先要展開方法論的反思,「歷史的事實」是怎麼來界定的?佛教的事實、真理是否只能在世俗歷史學中來尋找?印順法師的這種求佛教之事實、真理於世俗歷史研究的方法本身就是值得質疑的。其次,姑且假設可以用歷史學來尋找,歷史學研究有沒有解決這個特定問題的能力?這需要審慎的探究,而不能無原則地接受。最後,對於佛教傳統認可的事相的質疑,舉證責任在誰?是要佛子拿出歷史證據來證明,還是應該由否定、懷疑者拿出證據來支持他們的斷言?


比如說,對於華嚴經的傳出問題,佛教傳統認為,華嚴經是由龍樹菩薩從龍宮中取出。有許多歷史學者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們說龍宮是不存在的,只是神話傳說。他們認為這種說法不值一駁,這反而說明華嚴經是後來人編造的。不少學者們認為:只有接受這種觀點才是中立、客觀、理性的,所有相信龍宮真的存在的佛子,都是用感情來代替理性,用迷信來代替事實。對此,歷史學如何來研究?對於否定質疑者,我們該如何「以考證對考證,以歷史對歷史」來回應?難道佛子們為了迎合這些學者們所謂的「中立、客觀、理性」,就必須要放棄自己的信仰,跟著他們說:龍宮是想像的,六道輪迴都不存在,三世因果都不存在,人死如燈滅……?這些否定者在沒有研究之前,就先把自己的信仰(別忘了:龍宮是想像的,六道輪迴都不存在,三世因果都不存在,人死如燈滅……這些也是信仰)強加於佛子,先全面否定超出自己認知能力和理解範圍的、佛子的信仰,這算哪門子「客觀、理性、中立」?

當然不是說,要研究這樣的問題,每一個學者都必須要先皈依三寶,先成為一位佛教徒,也不是說,其他信仰的人士不可以研究佛教問題。當然可以研究,他們可以不相信龍宮的存在,可以不相信華嚴經是由龍樹菩薩從龍宮中取出的。對於龍宮的存在、華嚴經是由龍樹菩薩從龍宮中取出,這樣的問題在歷史學考據上是既無法證明,也無法否定的,是歷史學研究所不能解決的問題。既然雙方都有信仰,也無法由學術來決斷,那麼對這樣的問題,歷史學真正「中立、客觀、理性」的做法是懸置判斷,不要以無充分根據的質疑進行武斷的斷言,每個人可以按照自己的信仰去抉擇。不能因為不信佛的人可能較多,就把多數人的世俗信仰當作公認的事實來強加於佛子,這種做法顯然是不理性的。


有些朋友可能會說,你說得太扯了,龍宮當然不存在,科學早已證明了這一點。這樣說的朋友,可能對科學的嚴謹性了解不足。實際上,沒有任何科學研究的一個或者一組實驗實驗,能夠證明龍宮不存在。科學家個人可能自己會相信龍宮不存在,會覺得龍宮的存在與已有的科學知識體系很難協調融貫,可能會有一種強烈的信念認為龍宮不存在。但是,如果真正符合科學精神嚴謹地說,只能是:迄今為止尚無嚴格的科學證據證明龍宮的確存在。的確,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龍宮的存在,大多數人會以此假定來安排自己的生活,但是這只是流行的信念,與科學事實不是一回事。真正的科學家對於科學認識能力的評估,要比一知半見不了解科學的人更謹慎。因為他們知道,人類認識能力是多麼的有限,已經做的工作與宇宙中是何等的渺小,局部範圍獲得的認識要推廣普遍化,要受到多大的限制。反而是普通人炫目於科學的進步,往往會對科學認識能力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印順法師和許多沒有佛教信仰的普通人一樣,因為對科學缺乏了解,在科學主義的猛烈進攻前,難以招架,就接受了「龍宮不存在」、「華嚴經由龍樹菩薩從龍宮中取出是神話傳說」的流行觀點,不僅在信仰上有所缺失,而且在「中立客觀理性」方面也不夠嚴謹。在這個方面,印順法師可說是科學主義的受害者。


因為印順法師不小心把科學時代流行的觀念當作必須接受的科學事實,覺得大乘經典的來源有問題,所以,他就覺得自己必須要另闢蹊徑來證明佛教傳統的觀念具有合理性,哪怕是打了折的合理性。所以,他很努力地在阿含經中尋找大乘教理的線索和根據。平心而論,這個方面的工作本身很有價值,但也不必過分誇大其價值。在傳統佛教看來,阿含經中有大乘教理的成分和線索,這是顯然的,因為佛陀先講了華嚴經,小乘根基的佛子接受不了,佛陀只好再講阿含,先度聲聞乘行人。但是佛陀的本懷是講一乘佛法,度一切眾生成佛,所以,在阿含經中不僅講聲聞乘,也隨緣講大乘菩薩道。這樣,少數有大乘根基的佛子,直接被教化大乘菩薩道。而對於大多數具有聲聞乘根基的佛子,則先在解脫道上進行度化,一方面也埋下伏筆,暗暗培養他們的大乘根基,而後來等到他們的大乘善根成熟了,又更加系統、完整地宣講了大乘教。


印順法師用具體工作告訴大家,阿含經中包含了許多大乘教理,包含了大乘菩薩道的內容,的確有利於接引聲聞行人進而求取大乘佛果,在這一點上功德無量。所以,周貴華教授讚歎他,「從小乘本位看,他是一位有更大關懷的進道者。……他以更大的悲心,試圖引導聲聞乘走向大乘,所以說是一個進道者。」(周貴華,印順法師佛教研究和佛學思想略觀,第二屆佛教義學研討會論文集)

在我們看來,印順法師在認為自己不得不接受「大乘(經典)非佛說」的前提下,儘可能說明大乘義理具有合理性,哪怕是打了折扣的合理性。從這個角度看,他是一位悲壯的、失敗的大乘護道者。之所以說他是失敗的,因為他雖然力圖捍衛他主張的「大乘是佛說」,但是事實上他的整個工作所預設的理論前提和後來實際所主張、弘揚的卻是「大乘非佛說」。之所以說他是悲壯的,因為他本來可以不必接受「大乘非佛說」流行觀念作為自己研究前提的,他本來是不必自己提出證據來為「大乘是佛說」辯護的,因為自始至終質疑、否定方是拿不出充足的證據來質疑、否定「大乘是佛說」的。


而一旦我們傻傻地接受了這一不公平的規則,真的認為要我們有必要甚至必須提出證據來證明「我媽是我媽」,「我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就陷入了宗舜法師指出的「大乘非佛說」主張者所構建的循環論證的陷阱了。


宗舜法師說:


如果今天我們對於大乘佛法還停留在他們(學者)的預設中——堅決否認沒有造像,說優填王造像是傳說,是大乘佛教徒後來編造出來的,說佛去世若干年都是菩提樹的崇拜,是佛的光、佛的金剛座的崇拜,沒有佛像,像的崇拜很晚才出現。我們即使舉大量的大乘經論,他也會說這個不能算數,為什麼呢?他說所有大乘經論都是後期編造的。


他有一個循環論證,以大乘的經是偽的,就否定掉一切實物,以實物不符合經的記述,又否定掉那些實物。比如,因為今天的考古學沒有發現公元1世紀之前的佛像,就定論說早期不存在佛像。如果某一天挖出來一個公元1世紀前的佛像,他就會說這個不符合佛像的發展史,因為佛像都是在2世紀以後出現的,你現在挖出來1世紀前的佛像,只能證明這是後人偽造的。他有這樣的循環論證,你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因為他陷在自我的循環論證的邏輯中去了,所以你說有像,他就說沒有經,你搬出經,他說那是偽的,你問什麼是真的經呢?「噢,《阿含》是真的」「《阿含》裡面沒有寫佛像」。《阿含經》裡面沒有寫的東西太多了!那隻要《阿含經》沒有講的,或者小乘律典裡面沒有講的內容,都不是佛說的,都不是佛在世的時候存在的事情或者人物。百科全書都做不到啊!百科全書的詞條還是有限的,聽起來叫百科,其實百科全書很少,相對於芸芸大千,百科全書算什麼?

所以你拿《阿含》去套一切的時候,就會出現這樣的問題:《阿含》能不能夠窮盡一切現象?能不能夠回答一切的問題、解決一切的可能?就像這裡佛像的問題,佛經的問題。比如我們現在提倡抄經,有的人就說《阿含》時代,哪裡有佛經呢?怎麼會講抄寫的功德呢?因此,如果這部經里講抄寫的功德,肯定是偽經,或者說肯定是後期大乘編造的。咋一聽很有道理,對不對?好像內證很嚴密。但是他忘記了一個現實,就是眾生的多樣性和佛說法的時候對治的多樣性。(宗舜法師:民國佛教最重要的四個關鍵詞:佛教、中國、人生、時代——從太虛大師"新佛教"觀看民國佛教大師的精神特質,2014年10月24日在西園寺的講座)


回到原點,即便我們為了弘揚佛法而準備權且以學術為方便來護教的時候,我們要有一種佛教義學研究的方法論意識,不能不加反思地接受有偏見者制定的規則,要對他隱含的前提假定展開反思,不能傻乎乎地在接受一個事先已經否定了我們根本信仰的前提下,去「以考證對考證,以歷史對歷史」地為佛法辯護。一旦落入這樣的觀念陷阱,那越是努力用學術為佛教辯護,就是越容易落入類似於印順法師這樣一位既虔誠、勤奮又富有才華的佛學大家的悲壯的護教結局。


一位具有虔誠大乘佛教信仰的佛子,當然可以成為一位優秀的佛教研究者。無論是龍樹、無著、世親、道安、慧遠、玄奘、義凈、蕅益、太虛、還是道宣、弘一等諸位大師都是傑出的佛教研究者,這是連不信佛的世俗學者也不會否認的。佛教研究所要求的如實、理智,是否會衝擊佛子的信仰?這也不是問題。難道佛門的不妄語戒不是根本戒嗎?難道佛門最基本的目標不是開發智慧嗎?只是,對於什麼是如實、理智的標準和涵義,要預先進行深刻的反思,千萬要小心,不可將今天世俗學者中普遍流行的偏見、假定當作必須接受的事實前提。佛子們所接受和堅守的信仰,未必要世俗學者們勉強接受。但是,不同信仰的研究者們在同一個研究場域的平等理性地對話和交流,有助於促進現代社會所推崇的多元化,也有利於提醒世俗學者們反省那些被無意識地接受的流行前提的假定性,有助於真正理性、客觀的實現。這是佛教義學對於佛教學術研究的根本貢獻。


印順法師的相關論述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他似乎缺乏明確的對話語境的意識,所有研究都是對所有人講的。就大乘佛教的相關論述而言,我們必須要認識到,至少可以分為三類人:不信佛的世俗學者、小乘學者、大乘學者。對於大乘學者而言,大家都有共同的大乘信仰,不必再在大乘是否佛說的問題上糾纏,盡可以在別的具體問題上展開討論了。「大乘是佛說」可以成為大家討論問題的默認前提。

而如果與小乘學者交流,即使小乘行人不接受大乘經為佛說,我們也可以各自堅持自己的主張,側重在將阿含經所說的內容作為前提下,發揮阿含經中的菩薩道,來為大乘菩薩道辯護,方便接引小乘行人修學大乘菩薩道。對於世俗學者,今天他們可能連六道輪迴、三世因果等觀念都不接受,只相信龍宮是想像的,六道輪迴都不存在,三世因果都不存在,人死如燈滅這些觀念,我們仍然可以各自堅持自己的信念,但是可以在雙方共許的一些前提下展開交流討論,仍然有足夠的空間對一些問題進行理性交流。在進行交流的時候,特別要注意,不可輕易為對方所轉。也就是說,對於對方不接受的觀念,我們固然不必以此作為說服對方的論述基礎,但是,也不可輕易把他們對我們信仰的否定作為大家討論的前提,而要指出各自具有不同的信仰,理性的討論應該以澄清和尊重雙方的信仰為前提才可以進行。世俗學者的信念,不能因為其為很多人共同認可,貌似不言而喻、不證自明,沒有理論化、系統化,比較微細、隱蔽,就忽視其也是一種信仰,就變成了共許的事實。那是不公平的。


為印順法師辯護的角度來揣測,印順法師是過分慈悲,俯就機宜,試圖接引各種根基的眾生來發揮他心目中大乘的教理;抑或是,他是大乘道的向道者、慕道者,徘徊在小乘通往大乘的道路上。而從批評的角度看,印順法師可說是立足未穩的菩薩為眾生所轉,為科學主義的威勢所震懾,迷失了方向。這樣一來,他由於喪失了大乘佛子本來該有的立場,未必能接引小乘進修大乘,未必能接引外道學佛。反而卻因為在佛子、大乘佛子中,不必要地隨順世俗學者、小乘佛子的立場,真正弘揚的是「山寨大乘偽佛教」,反而動搖了佛子、大乘佛子的信心。這樣說來,周貴華教授提出的大乘佛法「失道者」「棄道者」「壞道者」的評語,也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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