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臣連續獻策多爾袞不招待見，三朝忠臣被乾隆帝廁其名於貳臣傳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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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一山《清代通史》有云：「運籌策劃，經略四方，筦理機要，創製規模者，如范文程、洪承疇、金之俊、馮銓輩，雖以漢人投效，行節有虧，史書所載，黜之貳臣；然經營勤勞，亦不失為開國之良輔。」范文程為遼東瀋陽人，雖考過明朝的秀才，但天命三年，後金八旗軍攻下撫順，范文程與兄範文寀主動向太祖投誠，成為清朝開國元勛之一。太宗時，范文程深受倚賴，參與決策伐明策略、策反明官、進攻朝鮮、撫定蒙古、國家創製……他為內院大學士之一。《清史列傳》沒將他列入《貳臣傳》，是有道理的，畢竟他沒有成為明朝有實職的臣子。蕭一山將他列為貳臣，不無偏頗。

洪、金、馮不然。洪承疇降清前，為明崇禎帝的兵部尚書、薊遼總督。馮銓天啟朝諂事魏忠賢，以禮部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入閣，旋即晉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後為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金之俊官職稍次，為兵部右侍郎。他們都是明朝廷要員，先後降清，陸續被令以大學士銜入內院佐理機務。

金之俊降清之初，品秩、官位都在洪、馮之下，但善於提建議，嶄露頭角。睿親王攝政，領八旗入關，底定京師，命前明官員各安原職。金侍郎職事兵部，不對治兵的攝政睿親王言兵，卻提戶部、吏部以及都察院的建議。

《清宮風雲》張豐毅版多爾袞

一、請求蠲免京師附近甸民的田租。此舉，能使新朝獲得周邊農民的支持，對初入北京的清朝定鼎大業，不失為穩定之策。

二、請求赦免率眾前來歸降的「土寇」的罪責，對抓獲首領前來獻上的按功勞賞賜。此策，對於前明與義軍反抗勢力，為招撫之計。

三、接受安撫的民眾，編為保甲，使其重操舊業，同時對沒有穩定職業的人重新安排。大順軍、八旗兵先後攻入北京城，燒殺搶掠，民不聊生。此計，正是百姓亟須保養民力、恢復經濟的與民休息政策。

四、舉薦前明薊遼總督丁魁楚、陝西總督丁啟睿、陝西巡撫練國安、副都御史房可壯、吏部員外郎左懋泰、河東守道郝?等。清軍入關，雖然得了一大批前明降臣，但他們有何能耐，正需要像金之俊這樣的人介紹，人盡其能，才堪其用。反正他們的民族氣節已虧，算不得厚德忠臣，就先用其才，以觀後效。

五、彈劾通州道鄭煇生活悠閑無為並且姑息縱容盜寇、三關總兵郝之潤縱兵搶掠人民的財物，請求將他們罷官免職。八旗兵將的殺戮，老金不說，而說自己的昔日同僚，此招不過借大義滅近而表投誠之志，實與前時李闖入京，嚴刑索財，許多明朝降臣紛紛追贓助餉無異。

六、請求召京畿附近的巡按及監司以下的官員前來為新王朝效力，禁止滿洲官役額外需要驛遞人員和馬匹的情況。金之俊此謀，玩的是拉更多的同僚舊屬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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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之俊是明清之際一個典型的政治滑頭。攝政睿親王接到金之俊的報告，欣然採納。他從關外來，攝政北京，掌管和經略擁有更大疆域的國家，正需要這樣有謀略、無原則的能臣幹吏，當然會在朝堂上對金之俊進行物質上和精神上的嘉勉。

金之俊受寵若驚，繼續獻計獻策，如配合朝廷征戰江南設漕運總督和漕運御史，並先出「漕運八事」條陳。這樣的官員，聰明的攝政睿親王不會虧待，讓他在兵部做日常服務可惜了，乾脆平調到吏部做副部長（右侍郎），配合攝政王分管官吏任免、考課、升降、調動等事務。吏部班列次序，在其他各部之上，而且清朝侍郎承明制且拔高了半格。也就是說，金之俊挖苦心思獻了不少良策，但清廷只給了他一個職位相當、品秩虛長的位置。

《孝庄秘史》順治帝與多爾袞爭權

金之俊不氣餒，在吏部任上繼續用心，「疏請酌改銓選進士之制」（《清史列傳·金之俊傳》），得到了朝廷採納。這對以軍功世襲的旗人社會入主科考功名的漢化中原，重現構建符合漢化的先進人才組織建設，是有著不小的貢獻的。但是，攝政睿親王並未給他加官晉級獎勵。

直到順治五年，金之俊才被擢升為工部尚書。第二年，金之俊請假歸葬，多爾袞並未以國家需要而奪情，而是爽快地批假，並給了他一頂太子太保的虛銜，衣錦還鄉，作為他讓出工部尚書實缺的回報。順治七年，金之俊假滿回京，多爾袞並沒重授實職，這與滿人崇滿抑漢的既定國策有關。用漢人之智謀，但不重任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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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死後，順治帝親政，金之俊扶搖直上，成為了首席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先後加太保、太傅，死後以致仕大學士被康熙帝如例賜葬，追謚文通。有一本天嘏《滿清外史》記載：「蓋之俊之效力於滿清，凡十有八年。開國方略，咸出其手。當因當革，條理井井。故時人為之語曰：『從明從賊又從清，三朝元老大忠臣。』」

天嘏為清末民初之人，但究竟為誰，史料未載明。《滿清外史》以清朝興亡為線索，連綴若干官闈秘聞、綺聞瑣事而成，但有多少史料價值，尚不好說。畢竟官方正史多偽飾，野史遺聞少遮羞，虛實掩映，交叉讀之也有不少趣味，裨益於對「漢族中心論」或「滿族中心論」的差異性辨別與反思。

民謠所傳清初的「十從十不從」，《滿清外史》有記載：「然聞其投降時，先遣人謂多爾袞曰：『我有十事，當與爾要。爾能悉從，則我降，不則有死而已。』多爾袞令召至，叩其故。之俊曰：『茲事於滿洲則無損，於漢人則甚願。爾如許之，將以不從者而餌其從，某度江南不難下矣。』多爾袞復願聞其詳。之俊乃提『十不從』之綱曰：『男從女不從，生從死不從，陽從陰不從，官從隸不從，老從少不從，儒從而釋道不從，娼從而優伶不從，仕官從而婚姻不從，國號從而官號不從，役稅從而語言文字不從。』多爾袞皆允之，于是之俊降，旋得參機密。」

金之俊的「十從十不從」之策，與明清鼎革剃髮易服有關，在一定程度上為配合清朝統一中國，緩和民族矛盾所推行的民族政策。這是為照顧滿與漢兩大族群心態提出的，既可以緩解漢人對滿人入侵的仇恨敵視，又有利於滿人入主中原的迅速拓展。但經過民間不同版本的渲染，卻被為理解為「十降十不降」的瘋狂殺戮：「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成為了八旗入關時清朝統治者奉行的野蠻政策，甚至直至今日還為國人談之色變，憎恨不齒。

《乾隆王朝》焦晃版乾隆帝

金之俊神乎其神地提出此策，被多爾袞欣然接受，但民間仇滿群情激憤，卻將「從」視為順從滿洲統治的變節，而「不從」則是沿襲漢族傳統而要殺頭。其實不然，金之俊既為漢人爭取了一些不渝舊俗的空間，同時還搬來前明規制限定了滿洲旗人甚至權貴。《滿清外史》寫道：「當時定製，凡旗人不得經營商業，王公不得私離京城，內奄出宮者斬。若斯之類，皆之俊輩為之謀也。後弘曆始悟其詐，大恨之。欲盡改革，又以其皆祖制，不敢動。乃廁其名於《貳臣傳》，以泄憤焉。」嚴治旗人之策，金之俊為的是幫助最高統治者鞏固皇權，卻被自負的乾隆帝被打入貳臣之列，警示後世。當然，金之俊不論對清朝如何獻計獻策，他的貳臣身份是不可改變的歷史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