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和：我的愚蠢的問題意識，我的更加愚蠢的公共生活

（太陽落山之前，用最後的光明，照亮了群山，和我們的眼睛）

1、我的愚蠢的問題意識

必須承認，我早年迷過六祖慧能，為此寫過「靜則生靈」這樣的禪詩，諸如蒲團、打坐之類的詞語，被我一個個拿來裝點我的詩歌，弄得我二十多歲就好像長滿了歲月的鬍鬚，一副洞穿宇宙奧秘的樣子。

現在，我觀察一個中國式的知識人是不是已經死了，就看他是不是在活著的時候就開始研究星象，研究易經八卦，研究二十四節氣。

這些東西都是中國人面對自然現象的一種准生理性反映，一半屬於太陽崇拜，一半則屬於局部的時間理解。無一例外都是把太陽和時間當成了偶像，一個可以供想像力有限的人們把玩的物理存在。

然而時間是整體的線性秩序，她立足於一個人的現在，容納了所有的過去和所有的未來，因而，時間隨著人的想像力的擴展，總是奔湧向前。天國總是處在擴展的狀態，只有力量充沛的人們，只有那些信心堅定的人們，才能用思想握住天國的鑰匙。

人不是大自然的一枚棋子，不是太陽底下的一根草，人是一個靈魂的載體，是一個可以超越自然秩序的精神存在。

所以，一個偉大的思想家，最重要的工作，是要研究人，研究人性何為，人的意義是什麼，人的想像力是什麼。

人哪，真是一個自由選擇的載體，有人選擇了生，有人選擇了死。在這裡，非此即彼，不存在第三條道路。

加油吧，每個活著的人。為了你的永恆的生，或者為了你的永恆的死。

感謝上帝，感謝簡單相信的思維方式，在我人生蕪雜，一地雞毛的歲月里，你伸出你的手，搭救了我。

我想起我過去的歲月，我是多麼無知啊，多麼自以為深刻，自以為可以應對複雜的生活，即使我一敗塗地，我也不曾理解自由多麼重要，不曾理解極簡主義的思維方式到底是什麼。

這構成了我揮之不去的、愚蠢的問題意識。

多年以來，我都以為，只有容納了足夠複雜的要素，所有的思考才有意義。這導致我思考問題喜歡把水攪渾，強調模模糊糊的深刻與神秘，無法理解極簡主義的原則，經常用所謂的複雜性來遮蔽掉問題的本質，以此為自己的無知和無能尋找理由。

很多人就靠著這種所謂的複雜性思考，混吃等死。我也曾經是這樣，這構成了絕大多數中國人在想像力方面的悲劇命運。

是的，這是一個關於中國人的思維方式的普遍現象，比如我們的哲學問題意識，從來沒有就「什麼是天，什麼是人」給出一個明確的定義，卻神經兮兮地倡導「天人合一」。

「知行合一」的表述，也是同樣的問題，稍微讀一些思想史的人就會追問，知，意味著人類的認識論秩序，這是一個辯論了幾千年的大命題，中國的知識分子至今還一片懵懂；行，意味著人類的行為科學，思想史上堆滿了這樣的經典著作。中國的書生們不願意在原初定義上苦苦沉思，卻倉促地用「合一」這個充滿複雜性的詞語裝深刻，裝複雜，裝神秘。

（葉子落盡之後，樹枝才能看見自己的形狀）

2、我的更加愚蠢的公共生活

是的，從抽象的哲學問題，到現實的霧霾問題，我們都是一地雞毛，莫衷一是。無論從現實的局面，還是從工業革命以來霧霾形成的歷史經驗來看，霧霾形成的惟一原因，就是工業燃煤。但中國人偏偏不在這個原因上深挖，而是扯出一大堆不重要的變數，比如汽車排放，甚至是農家的柴火。

事實上人們都能看到，東京的汽車保有量，紐約的汽車保有量，遠遠大於北京、上海，別人沒有把矛頭指向汽車排放，難道是中國在霧霾的形成問題上創新了嗎？為什麼中國人喜歡這麼瞎扯？恐怕原因在於，中國人的工業生產方式主要依靠燃煤，短期之內不可能實現工業生產方式的轉換，不可能一夜之間取消任何依靠燃煤進行生產的工廠，因此只好找個替罪羊，給老百姓一個虛假的交待，這個替罪人當然就是經濟條件相對比較好一些的人們所使用的汽車，或者是弱勢群體中最低端的農民的生活方式。為此他們不惜用汽車限購、汽車限行的愚蠢政策，犧牲掉汽車工業的市場速度。

一座城市的管理，用所謂的複雜性做借口，獲得的竟然是一個產業的疲軟，這是那些高喊一心一意謀發展的官僚們完全沒有想到的鬧劇。

房價高漲的問題，也是一個可以拿出來分析的案例。事實上房價瘋狂上漲，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中央銀行瘋狂的貨幣超發。其他的原因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迴避問題的實質。

還比如中國的知識分子討論了幾百年的「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事實上也只有一個原因，這就是中國人對人性的認識太膚淺，沒有構建起對人性絕對懷疑的觀念秩序和行為秩序。其他的問題都是這個問題的結果。中國向何處去，既不是文化命題，不是傳統命題，不是制度命題，也不是官僚集團集體作惡的問題，而是中國人對人性的認識太膚淺的問題，是一種文化傳統在最初的關於人性的觀念命題上缺少深度開掘的問題。

怎樣才能深度認識人性，基督教的解釋是，人性無論怎樣努力，也不可能認識人性，必須要依靠上帝的啟示，用上帝之光照亮人性的幽暗。而且，即使如此，「光照進了黑暗，但是黑暗卻不能理解光」，人類的人性命題，始終處在幽暗和迷茫之中。

至於文化也好，傳統也好，制度也好，官僚也好，皇帝也好，領袖也好，都是由人來組成和推動的。中國之所以到今天依然迷茫，一言以蔽之，就是中國人從來沒有真正認識自己，而且以各種理由搪塞，不願意真正認識自己。

這構成了我全部的公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