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歲成B站男神，「局座」張召忠怎麼跟90後打成一片？|渾水獨家
在B站，網友為張召忠製作鬼畜視頻《局座之歌》，把他的臉PS在各種歷史人物和動漫形象的身體上，作為視頻的封面。
張召忠對此保持寬容。「我看了挺好玩，我說行，你們開心就好。」
「我現在跟90後站在一個平台上，跟他們一塊鬧。人活得年輕一點，跟時代要合拍。」
原標題 | 張召忠的「戰略忽悠局」
文｜沙沙
編輯｜禤支蘭
張召忠
2015年建軍節之前，國防大學教授、海軍少將張召忠退休了，「戰略忽悠局局座」張召忠的自媒體生涯開始了。他的網路脫口秀《張召忠說》單期全網播放量達到500萬。
2003年，張召忠曾經因為對伊拉克戰局的預測失誤親歷權威的跌落，而如今，他已然學會與「局座」這個觀眾臆想出來的身份重新相處，回過頭來看，他的自媒體生涯也從這種跌落中收穫了現象級的飛躍。
張召忠第一次發現被網友稱呼「局座」是在2003年解說伊拉克戰爭之後。他在一檔軍事欄目中預測，美軍將遭遇伊拉克共和國自衛隊的頑強抵抗，陷入越戰之後的第二個戰爭泥潭。
美軍在開戰後27天就宣布控制了伊拉克全境，與張召忠的預測正好南轅北轍。 「薩達姆前兩天還出來轉悠，怎麼就頃刻瓦解了？作為軍人，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直播結束前，張召忠在演播間里情緒激動地說。
而網友對於權威的跌落向來喜聞樂見。他們給預測失誤的張召忠起了個綽號，「戰略忽悠局局座」，意思是他善於從戰略上忽悠美國人。
這次解說可以算是張召忠23年軍事評論生涯的轉折點。雖然預測錯了，但他的知名度還是隨著網友的調侃水漲船高，軍銜從「大校」晉陞為「少將」。但卻也由此留下了一個「後遺症」，無論他多麼嚴肅地討論問題，往往換來網友樂此不疲的調侃。
張召忠
「我上過的艦，70、80艘。」談及考察過的戰艦，張召忠曾這樣說。「上艦梗」隨後被動漫公司「有妖氣」改編為漫畫《進擊的局座之艦娘玉碎》。漫畫中的張召忠化身戰艦英雄，與「萌化」為戰艦美女的二戰法西斯頭子在公海邂逅，識破他們的真面目並將其全部殲滅。
「霧霾可以防激光」是張召忠最經典的論斷之一。他曾在一檔軍事欄目中提及，霧霾中細小的金屬顆粒，對於激光武器有一定的防護作用。從科學的角度而言，這個說法本沒什麼本質上的錯誤，但卻被網友視作「忽悠」，不厭其煩地調侃「霧霾梗」。
2016年《最強大腦》節目組錄製現場，主持人問前來助場的00後組合TFBOYS是否認識評委張召忠。「霧霾可以防導彈。」淘氣的王源脫口而出，引發全場鬨笑。
張召忠也在無奈地笑。他第一次來錄製《最強大腦》，台下的觀眾「山呼海嘯」地喊「局座」。吃驚於這個綽號的流行程度的同時，張召忠明白，他無論如何沒辦法讓他們重新改口了。
張召忠
很長一段時間內，「局座」是令張召忠感到頗為尷尬的身份。2015年，他在錄製《鏘鏘三人行》時曾和主持人竇文濤、嘉賓梁文道談論中國軍事武器的命名，張召忠說，缺乏常識的媒體常在報道中引用美國人為我們武器裝備起的綽號，這實際上極為滑稽的。「比如說介紹我，應該是國防大學教授，你不能說中國戰略忽悠局局長。」
但張召忠不得不學會與這個觀眾為他設計的形象相處。他安慰自己，「你關注我你才罵我。不關注我，壓根都不理我。」
另一方面，張召忠把學者的研究等同於市場經濟中的產品，「產品推到社會上你就要承受社會上對你的評價。你只能允許大家說好，不允許大家說壞，那你這叫什麼玩意。」
在彈幕視頻網站Bilibili的軍事視頻中，張召忠的節目佔了一半。網友為他製作鬼畜視頻《局座之歌》，把他的臉PS在各種歷史人物和動漫形象的身體上，作為視頻的封面。
《軍武次位面》創始人262認為，張召忠的粉絲近兩年出現一個明顯的「斷層」。老一輩關注他的人，軍迷居多，「黑他的比較多」，並且大部分是通過電視節目認識他。而新一代的粉絲以90後、00後遊戲迷和二次元迷為主，他們通常是通過網上的鬼畜視頻和動漫開始關注張召忠，「這一代你看是黑他，把他搞成各種樣子，其實不是黑他，是一種調侃文化。」
張召忠發現了這種轉變，也對此保持寬容。「我看了挺好玩，我說行，你們開心就好。人要知道什麼是玩笑話。中國人最缺幽默精神，什麼事都當成真事。」
理解的基礎是始終和目標觀眾保持同一「陣營」。「不要動不動就跟人發火，擺架子，我是專家教授，我是將軍，我是64歲老人，你們得尊重我。我現在跟90後站在一個平台上，跟他們一塊鬧。人活得年輕一點，跟時代要合拍。」
張召忠
在電視時代，張召忠和觀眾統一陣營的方式是通過平民化的語言。「一般的軍事專家在電視裡邊是像專家那樣說話，但是張召忠不管是節目中還是生活中，都是老百姓的語言。」鳳凰網軍事頻道主編金昊說，「他能把軍事的內容用老百姓的而語言說出來。」
張召忠曾經應一位朋友的要求幫他指點演講的技巧。對方試講了一段，「他就站起來，馬上做講課狀，『同志們，今天我們……』」，張召忠趕緊讓對方停了下來， 「拿腔拿調的，（跟觀眾）不是一個陣營裡頭的。」
互聯網時代，張召忠學會了用年輕人喜歡的方式和他們相處。他開了個微信號，名字就叫「局座召忠」，「我說既然你們這麼喜歡這個，就叫這個算了。」
張召忠把微信號的自動回復設定為「歡迎大家來到我局」，還建立一個名為「局座軍部」的微信群，找了一幫90後幫他運營。因為他們比他懂得同齡人的喜好，以及什麼樣的標題能容易產生10萬加的點擊量。
張召忠
統一陣營並不僅僅為討好觀眾，張召忠認為自己從骨子裡需要群體認同帶來的舒適感和安全感。
張召忠偶爾坐地鐵，在地鐵上「一定會把自己打扮成老農民的樣子，不能西服革履坐地鐵去了，要和這個環境吻合。」
去南京錄製《最強大腦》，張召忠背著雙肩包坐高鐵過去，隨行只帶一位助理。到了當地，除了司機之外不要求任何接待。在現場，他力求在3分鐘之內和所有陌生人全打成一片，消除拘束感。「有的人就不行，帶來10來個助理。讓人感覺你這個人有什麼意思，拒人千里之外。」
張召忠將18歲參軍的經歷視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機會。雖然實際上，以工農兵大學生身份入伍的張召忠在那個宣揚「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年代顯得無比自卑和恐懼。為求積極表現，他每天割草餵豬，搶最苦最累的活干。
四年後，北大的老師來部隊招生，選中張召忠去北大進修阿拉伯語。後來回想起來，張召忠知道自己並不喜歡也不擅長學習語言，但在那個時候，去北大進修是組織給的榮譽，「你的想法和上級想法衝突。這怎麼可能呢，這不違反紀律嗎？派你去怎麼你說不行呢，這個話都不能說出來。」
到了阿語系，張召忠怎麼都發不出大舌音。他去醫務室檢查，赤腳醫生說他的舌頭跟常人長得不太一樣，要動一個小手術。為了「完成學習任務」，張召忠眼看著醫生用刀片將舌根劃開了一段。
畢業之後，他被部隊派往伊拉克擔任阿語翻譯，隨後後回到部隊開始做軍事武器研究，寫了數本專著。並因此被央視一檔軍事欄目發現選為軍事評論員。
張召忠
45年老海軍的身份讓張召忠很早就明確了軍事評論的底線與雷區。「我所有文章、節目，所有的話的基點，都是跟上邊保持一致的，從沒有越過底線。必須考慮我們國家的表態，不能在我的文章中直接跟外交部、黨中央形成挑戰。」
他養成了上節目、發表文章前先看外交部表態的習慣。如果自己的觀點和官方口徑不完全一致，「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全黨服從中央。必須按照這個東西，不能說別人皆醉我獨醒。」
政治正確和軍事機密是不可觸犯的雷區，但作為評論員，談話技巧還是幫他爭取到了有限的言論空間。
張召忠曾在微信號上發表一篇名為《中國核潛艇究竟處於什麼水平》的文章，「好多人說，看完了之後不知道中國核潛艇有幾艘，淺深多少啊。但是我寫了好幾千字。」
他的技巧在於，在文章中對比了中國核潛艇和常規潛艇的區別、下潛的技術原理以及和美國的技術差距，而對於中國核潛艇的具體數目、噸位、潛深、聲納這些敏感問題，絕口不提。
金昊認為，張召忠是非常懂得受眾心理和應對媒體。「他都能給你繞開。帶著你繞到他的知識區裡面，把這個問題給你應付過去，你也挑不出他什麼來。」
張召忠對於新技術手段和電子設備的鐘愛常常讓人忘記他已經是一位64歲的老人。他是大學同學中第一個擁有收音機、部隊第一批買膠片相機和筆記本電腦的人。他的新手機是一款曲面大屏智能手機，家裡最多有4台電腦同時工作。
在傳播的媒介和方式上，張召忠也力求和時代最前沿保持一致。退休以來，他陸續推出了與鳳凰軍事合作的網路脫口秀《張召忠說》，蜻蜓FM語音節目《張召忠開講》，微信號「局座召忠」以及頭條號「張召忠」。更多平台找過來，張召忠依次婉拒了。「戰線鋪那麼開也不好。」
參加《最強大腦》對張召忠而言是個特例，他從來不上娛樂節目。《最強大腦》製片人桑潔最初找到張召忠時，被他一口拒絕：「覺得我們是洪水猛獸，比較危險，說你們要把我們拖入娛樂圈嗎？」桑潔說。她說服張召忠，《最強大腦》是一檔軍事科普節目，張召忠的介入能幫助節目普及軍事科技常識。
張召忠
桑潔第一次和張召忠見面是在清華附近的一家咖啡館，「人還沒到我就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桑潔認為，這代表了張召忠「愛乾淨，注重自己精神面貌外表。」憑藉著製片人的經驗，她認為「這樣的人做事情，通常對自己要求很高。」
張召忠對於外表禮儀的重視曾經給多位合作夥伴留下深刻印象。《鏘鏘三人行》導演畢蜂記得，張召忠上節目前都會自己化好妝，穿西裝佩戴口袋巾。
在畢蜂看來，這體現了張召忠身上一種「老派人」的修養。「他是把自己作為嘉賓的本分做的非常好的那種人。電視就是一個視覺的媒體，真正職業的嘉賓，他會知道電視上尊重觀眾也是非常重要的。」
2015年7月，張召忠正式辦理了退休手續。教研部的領導把他帶到了「軍隊離退休幹部休養所」。「把一個老頭送到托老所去了，這人歸你們管了，從此我們就不管了。」
退休之後的張召忠沒有報名軍休所的老年人興趣班，而是成為了一個全職媒體人。他形容自己幾十年的軍事評論生涯是「天氣預報」，如今退休了，可以做一些中長期的「天氣形勢預報」。
脫口秀《張召忠說》就是張召忠目前花最多精力的天氣形勢預報。他在這檔30分鐘的節目中講日本法西斯頭目、軍國主義形成因素。《張召忠說》每期的全網播放量可達到500萬。
為了保證精力充沛，張召忠依然保持著健康的作息。每天7點多鐘起床，睡前喝一杯紅酒或威士忌，不應酬。
每隔3周，張召忠會到國防大學理一次髮。最近理髮的師傅跟他說，您的頭髮越長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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