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翁時代,劇場是大快朵頤的好地方
「
如今在劇場吃東西非常不禮貌,
但在莎士比亞的時代,
邊吃邊看是最愜意的事。
」
我想,我們對於別人初次觀看莎劇的體驗——譬如羅密歐與朱麗葉互訴衷腸,或者麥克德夫聽到子女全部遇害這樣的場景——還是可以揣測一二的。莎士比亞的語言過去、現在同樣令人感動。不過,這一章我想問個比較俗氣的問題:那個時代的觀眾在劇場里都吃些什麼?當他們聽到「生存還是毀滅」的時候,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著(或是啃著)的是什麼東西?現代觀眾看戲或者看電影,會帶上巧克力、爆米花,還有酒水。伊麗莎白時代的觀眾呢?近年的考古發現使我們對這個問題有了很大的發言權。過去幾十年倫敦博物館對伊麗莎白時代若干劇院的遺址進行了發掘考證,發現了大量的玻璃和陶土酒杯的碎片、果核、乾果皮、蚌殼等,狼籍中,居然還有一把精巧銳利的叉子。
物品:鐵叉館藏地:倫敦博物館尺寸:長:22.1CM
它造型纖巧,比我們今天用的叉子略長(9英寸),但要窄得多,有兩根極鋒利的齒;當年它的主人一定是一邊看戲,一邊意態慵懶地用它扎取什麼精緻的吃食。不過,這叉子可不比今天的一次性塑料餐具,看完戲就隨手丟掉:它是用耐用的鐵料打造而成,還鑲有雅緻的木柄——固定木紋的銷子依稀可見——末端是一個小巧的圓頭黃銅雕飾,上面鐫刻著秀麗的「A.N」字樣。這種叉子叫果叉,是專吃果脯蜜餞的——譬如杏仁蛋白軟糖、紅糖麵包、薑餅之類的零食,相當於今天的巧克力。製作得這麼考究,是預備長久使用的。也果真是長久,它在泰晤士河南岸的玫瑰劇院地下一躺就是幾個世紀,最終是從玫瑰劇院的二期工程,即1592到1603年這一時期的遺址中出土的。劇院頂樓座席的牆壁位置早已是斷瓦殘垣,我們的果叉就愜意地安卧其中,周圍是各種被丟棄的吃食、衣物碎片、還有零星的武器部件,譬如劍鞘什麼的,很可能是舞台道具。
在16世紀90年代,如果想在倫敦城找樂,最好的去處就是泰晤士河南岸的南華克,而吃是重要的娛樂活動。看戲的時候,自然得吃東西。看鬥牛或者斗熊的時候嘴裡也得嚼點兒什麼。如果你湊巧是個年輕的公子哥兒,會兩手劍法,那麼逛上一天,難免要到酒館,或者窯子里坐坐,到了這些地方,饕餮之樂自然更是少不得了。男歡女愛通常不會留下什麼痕迹,供後世的考古學家追索,可飲食宴樂就不同了。這還不算,莎士比亞時代看戲的全套程序都被他們考證出來了。
朱利安·包舍爾在倫敦考古博物館工作,主持了上文提到的遺址發掘工程。他說,莎士比亞時代的人們是這樣看戲的:
到了劇場門口,你得從大門進去,付給「收票人」一便士的入場費。收票人手裡通常會拿著一個上著鮮亮綠釉的小錢匣,上面有個投幣口,很像今天的豬仔儲蓄罐。出土的錢匣沒有完整的,只有碎片,因為這罐子拿到後台是要被敲碎的,取出的硬幣收在一隻大錢箱里,箱子則鎖進密房。我們今天說的票房,肯定就是這麼來的。
在當時的倫敦,公共戲劇是一種全新的商業娛樂形式,面向社會各個階層。各劇院的票房收入相當可觀,這從遺址發掘出的碎陶片可見一斑:單在可辨認的陶片中,錢匣的碎片就佔到五分之一;它在當年是極家常的東西,就象今天的收銀機或是刷卡機,每位觀眾去看《哈姆萊特》或者《亨利四世》的時候都必須經過。不過,莎士比亞有一點和大多數劇作家不同,他是環球劇院的股東之一,有權參與分紅——這是他財富的主要來源。想必每天散戲後敲碎錢匣那聲脆響,是他愛聽的動靜。
等觀眾付了錢,進了劇場,主要活動就是吃了:買賣、開殼、享用。劇場遺址中發掘出的食物樣品經植物學家鑒定,品種相當豐富。堅果顯然頗受歡迎,還有大量的水果,乾鮮都有:葡萄、無花果、接骨木果、梅子、梨子,還有櫻桃。帶殼的水產很多:河蚌、海螺、蛾螺、居然還挖出一隻烏賊。牡蠣殼特別多,不奇怪,當年這是價廉物美的小食:城裡沿街叫賣牡蠣的女孩子被稱為「牡蠣姑娘」,在伊麗莎白時代很常見;因為吃牡蠣需要用刀,男人們隨身攜帶的匕首派上了用場,武器變成了餐具。等螺肉剔出,吃完,「站站兒」就直接把殼子丟在地上——他們沒有座位,只能站在場子中間。也就是說,便宜「座兒」吃的都是便宜貨。至於喝的,我們所知的只有啤酒和麥芽酒;環球劇院1613年失火,整個劇院夷為平地,當時一個男人身上的褲子燒起來,就是用麥芽酒撲滅的。麥芽酒是一種起泡的瓶裝飲料,有不少人抱怨開瓶太吵,就象今天大家抱怨撕包裝、剝糖紙的聲音太大一樣。
吃喝完畢,總該方便一下。不過,如朱利安·包舍爾所說,劇院對這一點並無預案:
我們有個小人之心的猜想,男人是跑到背光的角落。女人們,根據證據,似乎是隨身帶著瓶瓶罐罐之類的。不過,如果是辦大事,就非得出去不可了,也許得到河邊。
莎士比亞時代劇院是日光照明。所以,所有的公共演出都是下午場,午後不久就開始,一般不超過五點。通常觀眾是用完正餐才去看戲,瑞士遊客托馬斯·普萊特記述了1599年到環球劇院看戲的經歷:
9月21日午飯後,約莫兩點鐘左右,余與同儕渡河至劇場,其頂為茅草所覆。當日所演為悲劇,敷演羅馬開國皇帝尤里烏斯·愷撒事,極佳……每日午後兩點,倫敦城內均有兩部,多則三部,劇碼上演,同時而異地,彼此爭競,最佳者招徠觀者最多。
可見,莎士比亞面臨商業市場的激烈競爭。
露天劇院的演出沒有中場休息,即便是黑衣修士這樣的室內劇場也只有短暫的休場,便於修剪燭芯。由於沒有現代意義的酒吧和門廊,小販們會進入劇場,兜售堅果、水果、啤酒,以及麥芽酒這些可以就地享用的吃食。再引一段普萊特的遊記:「場間有小食酒漿巡售,如願破鈔,自可提神。」
劇院周圍有很多小酒館,相當於當時的酒吧、飯店和咖啡廳。根據已知的情況,玫瑰、環球和財富劇院都設有自己的酒鋪,供應提神飲品。莎士比亞的公司有個名叫約翰·海明斯的員工,專門負責管理劇院隔壁的酒鋪,估計這部分收入是直接計入公司利潤的。這些新興的劇院對南華克一帶的食肆飯鋪助益不小。這和今天泰晤士南岸的情況很相似,重建的環球劇院、國家大劇院以及皇家節日音樂廳附近也有大批人氣餐廳。
當時,「站站兒」們吃的是蘋果、牡蠣,喝的是瓶裝啤酒,有錢人則是自帶高級食品、餐具以至酒具。上文提到的精巧果叉,無疑就是這種人掉在劇院的。它的主人顯然具備國際品位,也許在社會上還頗有地位。現在已經無法確認A.N.是哪個名字的縮寫,至於這把特別的叉子到底屬於誰,又是誰不小心把它留在、或丟在緊靠舞台的高價座位附近的,更是無從考證了。不過,莎士比亞那個時期正好是玫瑰劇院的演員,他倒是很有可能認識這位玩弄叉子的時髦人物「A.N.」。
16世紀90年代,也就是A.N.丟果叉那會兒,叉子還是個稀罕物,對古板的英國人來說,這純屬外國的奇技淫巧,吃飯還是用手來得踏實。朱利安·包舍爾說:
旅行家托馬斯·科瑞亞特1608年從義大利歸來,跟人說:「那邊出了個奇怪的東西,叫叉子,鐵打的,吃飯用。」他帶了一把回來,結果被嘲笑得體無完膚,所有人都說:「你想拿這種古怪的外國貨幹嗎?」
飲饌禮儀上,正如在劍道方面,伊麗莎白時代晚期的大多數倫敦人對義大利的風尚抱懷疑態度,覺得既浮華又古怪。因此,在劇院遺址大堆的螺螄牡蠣殼中居然能淘出這麼一把叉子,有力地顯示了莎士比亞觀眾群的廣泛。他的戲劇顯然是面向全社會的。
但是,飲食可不僅僅是觀眾的專利。往往台下的觀眾在喝起泡麥芽酒,台上的演員也在享用豐盛的筵席。莎士比亞戲劇里飲宴的場景很多,它們往往是某種社會景觀,具有高度的戲劇性,也因此頗能揭示人物性格。對福斯塔夫——莎劇中最具史詩氣魄的老饕——而言,每場戲都提供了大快朵頤的可能:
福斯塔夫:我的黑尾巴的母鹿!讓天上落下馬鈴薯來吧,讓它配著《綠袖子》的調子響起雷來吧,讓香香梅、刺芹根像冰雹雪花般落下來吧,只要讓我躲在你的懷裡,什麼潑辣的大風大雨我都不怕。
伊麗莎白飲饌專家瓊·費茨帕特里克解釋了福斯塔夫這頓豪筵的含義:
馬鈴薯對當時的英國觀眾而言非常新鮮,也非常具有異國情調。大多數普通人連見都沒見過。所以,福斯塔夫提到它,顯得很有品位。他說的香香梅是令口氣清甜的零食,多半是約會的時候吃,有催情的作用。最後提到的刺芹根是用海濱刺芹的根部腌制的果脯,據說也能催情。
可以肯定,這位正牌的英國人吃香香梅和刺芹根,絕對不會拿外國叉子,只有到玫瑰劇院出風頭的大人物才會帶這麼一件道具。
考察了如此品種繁多的食物殘骸——從廉價的牡蠣殼到精細的果叉,考古學家得以證明英國公共劇院與歐洲其它國家的區別。在歐洲大陸,劇院主要面向宮廷,而在倫敦,廷臣和平民會到同一座劇場看戲。不管他們使用的是骯髒的手指,還是精美的餐具,觀看的都是同一齣戲。莎士比亞的舞台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只不過是他龐大複雜觀眾群的反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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