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難產時「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問題純屬扯淡？
醫院之中，婦產科應該是最讓人喜悅的科室了。因為這裡都有新的生命誕生，讓許多家庭可以享受天倫之樂。每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他們經過長時間的孕育，他們的母親承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疼痛，兩個人一起努力才來到這裡，這期間有太多的無法預料的情況發生。
一個即將臨盆的准媽媽已經躺在了床上，周圍的親人安慰著正在陣痛的她，就像鼓勵去前線的士兵去打一場必勝之戰。我去叫病人家屬簽署協議，這位準媽媽突然滿頭大汗地對著她愛人喊了一句：「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的話已經要保我啊!」
剛才還熱烈的場面瞬間變成了批判大會。
「你這孩子，說什麼喪氣話?肯定會母子平安的。」
「烏鴉嘴!瞎說什麼?」
周圍的親人們一個個數落著這個准媽媽。
我問她，「是誰告訴你醫生會問你大人孩子要保誰這種問題的?」
「電視上，小說里，網上啊，都這麼說的!」准媽媽說，「不會問都不問吧?」
我義正言辭地對她說：「手術台上沒有一個醫生敢和你保證能保住哪一個，我們是醫生，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我們都會儘力救治的，而不是選擇放棄一個人，保住另一個人的。」
這就是我為什麼從不看涉及婦產科醫生或者生孩子遇到危險需要家人抉擇這類的電視劇、帖子等等。因為，自我從醫二十年來，我從未說過，也從未聽過別的醫生會對家屬問出「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問題。在醫生眼裡，這種問題分明就是杜撰來的，有辱醫生職業道德的。
能寫出這樣橋段的，都是那些毫無生活體驗的人。如果真有人能問出這樣的話，我深深的覺得這個人心懷不軌。
如果把這個問題擺在檯面上來研究，你瞬間就能察覺到這裡的惡意。
「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如果不問這個問題，大人和孩子有危險時，最後不幸造成「大人存活，孩子沒了」的結果，正常人都會理解，沒有誰會因為一個尚未謀面的孩子，而選擇放棄一個活生生的大人。更何況，孩子還會有的。這是常理。
但是，如果問出這個問題，你就必須有兩個選擇：大人或者孩子。就像有人問你：「1+1，你說2就是2，你說3就是3?」多數人都會說2，然而也有些頭腦不清晰的人或許會想3也是可以的吧?這時候，如果選擇錯誤，不要怨自己，而要怨出題的人，因為他有故意讓你出錯的主觀願望。
選擇保大人，風平浪靜;選擇保孩子，風卷浪涌。
那為什麼還有無數個作品還設計這樣的一個「莫須有」的問題?因為保孩子背後有故事：老公不愛自己，婆婆只心疼孫子，女人成了生孩子的機器……這樣的故事多有看點啊?多有罵點啊?多有話題感呀?
這時候人們不會管這個問題究竟多麼愚蠢，多麼有問題，而全部義憤填膺的開始指責婆家，開始可憐玻璃心的女主角，而全部忘記了出這個問題的人才是挑起這個事端的人。
而這種問題絕對不會出自一個有職業道德的醫生口中。
醫院中任何一個科室都不能有半點差池，而婦產科更是，畢竟是兩個人的生命。而在生產過程中，會出現很多狀況，有一些是始料未及的。這些狀況，不是說你和患者家屬說，我能保住誰，就能保住誰的。
可悲的是，我身邊這個准媽媽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這個「莫須有」的問題困擾起來。
躺在產床上，護士在一邊做記錄和檢測，准媽媽也被越來越強的陣痛搞得有些頭暈，為了緩解她的劇痛，我給她上了笑氣麻醉，雖然產房裡放著音樂，但是她腦子裡卻還是那個問題。
「葯大夫，我沒聽懂你剛才說的。」准媽媽問我，「要是我老公簽字不保我了，我是不是就活不下來了?」
「誰告訴你的?你現在都要當媽媽了，你的寶寶馬上要出生，想想從你身體里孕育的孩子，你多了不起啊。」我現在盡量穩定她的情緒，因為壞情緒的孕婦更有可能出現變故。
「我不想生了，他們家男孩多，就想要個女孩，我要是生個男孩兒怎麼辦?我婆婆說她將來不看孩子，我媽還沒退休，怎麼辦呀?我老公都沒有陪我孕檢過，他是不是會簽字說保孩子呀……」她一邊吸著笑氣，空閑時就開始和我迷迷糊糊地說這些。
我忽然明白了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潛意識裡，她覺得自己的丈夫和婆家不喜歡自己。她在他們心中沒有地位，所以覺得自己時刻被取代。
而寫出這種問題的人，也是如此，她們對自己不自信，害怕被取代，所以編造出這樣一個問題，來讓別人支持自己。覺得只有讓社會大眾開始譴責對方，自己才有信心。
我給這位準媽媽吃了點巧克力，看著已經滿頭是汗，雙眼無神，神情恍惚的她，我趴在她耳邊說，「你現在是他們最重要的人，更是你肚子里寶寶最重要的人。你以後要保護他成長的。你無法取代!」
准媽媽點點頭，不再問那個愚蠢的問題。
她最後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兒，母女平安。孩子的爸爸當得知這個消息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老婆終於不用遭罪了。當我們抱著她的女兒走到她家人面前，全家人歡欣雀躍。孩子的奶奶抱著小孫女喜笑顏開，笑著說「和你媽媽一樣好看。」
我回到產房，這位準媽媽已經升級成了媽媽，因為剛才耗費了太多的力氣，她已經睡著了。我真想告訴她，她在家人心中的地位不像她想的那樣，她的丈夫和婆婆都很喜歡她。所謂「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這種莫須有的問題，完全是庸人自擾。一個女人，只要自己內心夠強大，都不會被這種問題困擾。
因為這個問題，本來就是「莫須有」，可能或者不可能，都只在你一念之間。
文章來源：張眼韓眉《一個「莫須有」的問題》
審稿：健康科普分會專業專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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