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澤華:特朗普還需要「政治正確」嗎?

【編者按】美國總統大選將於2016年11月8日舉行,現已進入了兩黨預選最後關頭。特朗普成為了共和黨「推定候選人」,而希拉里仍面臨來自桑德斯的有力挑戰。未來數月將是兩黨總統候選人博弈的關鍵時期。環球網評論特為此開設專欄,邀請美國問題研究學者觀察與評析美國總統大選,今天刊登第一篇。

最近,特朗普的競選活動進入到了關鍵階段,他雖然成了「推定候選人」,但想得到全黨上下的一致認可,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迄今,共和黨的「老領導」中,前總統老布希和小布希均已透過助手發聲,不支持特朗普。2012年總統候選人羅姆尼還在挑刺特朗普,試圖從其納稅履歷中找到趕其下台的理由。只有2008年總統候選人麥凱恩「不計前嫌」,稱特朗普「能成為有能力的領導」。如果按比例計算,冷戰結束以來做過總統候選人的4位大佬中,只有1位支持特朗普,佔比25%,低得有點寒磣。

這樣低的支持比例,基本上是當前共和黨精英階層對特朗普態度的一個縮影。不過,特朗普看起來並不是很擔憂。因為他一路走來所憑藉的不是精英階層的熱捧,而是草根階層的揭竿而起。支持特朗普的選民,主要是一些擔心移民奪走自己飯碗、認為自由貿易弊大於利、認定持槍自衛權不可剝奪的白領(或藍白領)白人中產階級。參選人能打動他們的地方,不是講話時能不能出口成章地背誦保守原則和做事時堅持「政治正確」,而是能不能大膽地堅持信念、勇敢地講出真話。

白人中產的救贖者

在這些人看來,特朗普的一些「政治不正確」言行,不是缺點,而是誠實做人、踏實做事的優良品質。特朗普鐵杆粉絲的經濟收入恰恰處於社會中間(或稍高一點)階層。更富裕一些的,往往是共和黨減稅和放鬆對市場管制政策中的受益者,與當權者之間的意見表達渠道暢通,無需造反。更窮困一些的,往往奔向民主黨求保護,對刺激經濟創造就業機會及政府提供社會福利有更強的依賴感。

這些特朗普的粉絲們,不是不贊同以往保守派精英們所倡導的保守原則,比如堅持市場經濟和小政府、支持宗教信仰及社會自治、反對墮胎及同性婚姻等。但在過去十餘年間,無論是忽視還是漠視,華盛頓的當權者們都並沒有很好地重視他們的感受和訴求,很多政策的朝向要麼是富人要麼是窮人,而不是他們這些社會的「中流砥柱」。到如今,生活上並不懶惰的他們,竟然經常要為自己和家人的光景擔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扔到窮人的行列、像懶漢一樣靠救濟生活。從宗教和社會維度看也是如此,這些人的(白人)種族身份焦慮感也相對嚴重。

他們的理想,在特朗普這裡找到了救贖的希望。從這一角度講,特朗普是典型的右翼民粹派精英,一路見魔殺魔、遇佛殺佛、勢不可當。即便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參選,特朗普也足以把美國政壇弄得血雨腥風。不少精英已開始動搖,不僅包括一些居於二線的顧問和助手,還包括一些在一線打拚的議員和州長。大選年,全部的聯邦眾議院席位、三分之一的參議院和十餘個州長席位也要改選。對於共和黨精英們來說,誰不想搭上特朗普的這趟便車呢?

就連前一段與特朗普結下樑子的福克斯電視台(Fox),也開始與他重修舊好。在特朗普拒絕參加黨內電視辯論的那段日子裡,電視台的收視率和影響力明顯受到了衝擊。現任國會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已經「舉手投降」,宣布支持特朗普。數日前,眾議院議長保羅﹒瑞恩也和特朗普進行了一場談不上「美好」的峰會。瑞恩會後仍未改口支持特朗普,兩人只是在「共和黨要團結起來一致對付民主黨」這一點上達成了重要共識。

究竟是不是「自己人」

問題的根源是特朗普太不保守。瑞恩是2012年羅姆尼的競選搭檔,非常典型的財政和經濟保守派,不但要給中產階層和窮人減稅,給富人也要減稅,美國不能沒有自由貿易,當前最大的問題是奧巴馬政府負擔沉重的社會福利政策。特朗普對繼續給予富人減稅待遇表示疑慮,堅決反對自由貿易,而且在他看來,醫保政策是美國政府最重要的三大職能之一,對奧巴馬醫改的態度,只能是「修正」,而不是「廢止」。

特朗普在經濟和社會政策方面的表現,活脫脫一個自由派。50年一輪迴,上世紀60年代,保守派旗手戈德華特曾率先挑戰冷戰自由主義共識,從自由派那裡奪回了共和黨的領導權。如今,特朗普正在以一種更民粹化的、右翼「第三條道路」的方式把黨的領導權交回到自由派手中。

對此,一些共和黨保守派政治精英憂心忡忡。他們認為,特朗普與希拉里沒有什麼區別,是同一個邪惡硬幣的兩面而已,都不論原則、不講誠信、虛與委蛇、自私自利。當前共和黨最重要的任務,不是委曲求全地支持特朗普,而是旗幟鮮明地反對希拉里。支持特朗普,意味著徹底拋棄黨的原則。反對希拉里,卻無損於黨的團結,保守派要立足長遠,不計一次選舉之得失。特朗普的粉絲們也很糾結,因為畢竟投票不能光圖痛快,還得考慮長遠。怨氣發泄之後,還得靜下心來仔細看看特朗普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人」。

就目前的形勢看,如果特朗普不適度回歸「政治正確」、不顧及黨內精英階層的感受繼續走下去參選,很難走向最後的勝利。不藉助黨的輔選機器,特朗普無法獲得深度社會動員的能力和空間。如果他不收斂一些極端立場,不少黨內溫和派可能直接改變政黨認同,把票投給希拉里。如果沒有黨內知識精英的幫助,特朗普也很難把自己的政治主張梳理定位清楚,事到緊要關頭,僅用一句「關你鳥事」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現在特朗普的政策主張,就像走火入魔狀態的武林高手,內力左沖右撞、氣息難以調勻。據本月CNN/ORC發布的民調結果,全美選民中對特朗普持負面態度的人從3月的67%降到了57%,但這樣的不受歡迎程度仍為史上最高。

為了最後的勝利,特朗普還不放棄「政治不正確」的言行,行嗎?(作者為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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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史澤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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