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特朗普和共和黨建制派的分分合合
這是選·美的第329篇文章
本文作者李海默。本文於2016年5月18日首發於騰訊國際新聞。
保羅-瑞恩和唐納德-特朗普
自從克魯茲與卡西奇退選以來，特朗普在共和黨內一時仿若無人可擋，不僅在各地初選上他繼續高歌猛進，而且共和黨內堅持反對（或不願苟同於）特朗普的政治要角數量也的確在日益減少（如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已經宣布會支持特朗普）。在這個節骨眼上，在5月初的時候，眾議院議長，共和黨建制派的領袖人物瑞恩（Paul Ryan）卻站出來公開說他自己還沒有準備好「支持特朗普」，並說共和黨需要一位能夠真正承載保守主義價值標準的候選人，而他本人對於特朗普是否能夠堅持與恪守共和黨人關於有限政府，行政機關妥帖角色以及對憲法的持續維護等基準信念、價值還抱有很大的疑慮。同時，瑞恩也表露出了對於特朗普既往那些肆無忌憚、毫無底線的言論可能傷及共和黨長遠利益的擔憂。
「局外人」特朗普 VS 建制派瑞恩
最近的一項民調顯示，在已經登記投票的共和黨支持者與較傾向於共和黨的選民中，大約有58%的人說他們更信任由特朗普來擔綱領導共和黨，而只有大約39%的人說他們更信任由瑞恩承擔起這個角色，儘管毫無疑問地，華盛頓政治圈裡的共和黨人還是大多會將瑞恩視為目前的共和黨領袖。
也就是說，特朗普在共和黨內確實已經積攢起相當高的所謂「民意基礎」。瑞恩自己很明白這個棘手的情勢，他向來是個相當務實的政治人物。正因此，瑞恩大概並不會強抗特朗普，他很可能會做的是繼續不懈培植和發展這近四成的共和黨內群眾階層支持率。一些美國政治分析人士如Clare Malone指出，瑞恩最終很可能還是會選擇在2016支持特朗普（尤其當特朗普正式通過共和黨提名程序之後），但他目前表示出一些審慎和質疑的態度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這樣一來，在四年之後（2020大選）瑞恩有可能正式出來競選總統時，他就可以說：你們看吧，我老早就對由特朗普來領導我們這個黨前行一事深有疑慮與保留啊。
特朗普前往國會山
在5月12日，特朗普到了國會山與瑞恩及其他共和黨國會領袖等展開會晤，外界認為此次會晤主旨就在於逐漸將共和黨重新整合凝聚起來。隨即， 在14日, 瑞恩公開稱許特朗普在擴大共和黨的選民基礎方面所做出的成績，他說：「特朗普將數以百萬計的新選民帶入了共和黨的支持者陣營，這的確是讓人刮目相看的，我們於今想要確保的是這樣的趨勢將繼續下去，我們不會在未來做出任何可能顯著減少（subtract）我們的選民支持的舉動」。瑞恩一再強調此次共和黨初選競爭可說是歷史上最具有分裂性質的一次，各個候選人之間亂戰不休，烽火漫天，然而現在對於共和黨而言最重要的任務莫過於重新聯合起來，同時瑞恩也指出，這種聯合的發生必然是要花耗掉相當一些時間才有可能實現的。
很有意思的是特朗普對瑞恩也頗為投桃報李，他明確對外界表示，他並不介意這個整合的過程（同時也將是他被共和黨華府建制派逐漸接受的過程）可能是比較漫長的，而且他相信最終雙方能達致共識。
不過，特朗普這人素來頗有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就在向國會山共和黨人伸出橄欖枝的同時，特朗普卻又向外界聲稱他不需要團結共和黨，因為他可以贏得民主黨選民；而特朗普陣營的08年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佩林更直接殺氣騰騰地說要把議長瑞恩選下去，凡此種種，不免讓人如墜雲里，眼花繚亂。
特朗普所講的他可以贏得部分民主黨選民，並非完全空穴來風。在一些地方，開始有為數可觀的桑德斯的支持者聲稱如果希拉里成功出線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他們將轉投特朗普而非留下來繼續支持希拉里。從現在形勢來講，如果特朗普與希拉里一對一單挑，他們獲勝的幾率所差不大。
建制派的失誤「成就」了特朗普
共和黨總統候選人
美國一些政治學者已經敏銳地觀察到，事情演化到如斯地步，很大程度是與共和黨建制派大金主們在前期策略選擇失誤相關，他們一方面投入了大量的金錢支持傑布布希（結果卻等於打了水漂），一方面又不遺餘力地貶低盧比奧（結果是把共和黨內最有希望，而且個人資質、立場及政績最能吸引中間選民的候選人逐步地毀蝕掉）。正確的策略應該是說服傑布-布希從一開始就不要加入選戰，並說服克魯茲和卡西奇儘早退出，然後集全黨主流之意彙集在盧比奧的身後進行鼓動和支持，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特朗普崛起的勢頭。這些學者也指出，像克魯茲那種訴諸激進草根茶黨的打法在對抗共和黨主流建制派時應該是有些成效的，但是在迎戰特朗普這種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與共和黨核心價值若即若離，充滿算計和利用之心的怪客時，力不能敵是很正常的事情。當然，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說白了，這或多或少是一場帶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性質的悲劇。
在回溯這場「悲劇」來龍去脈的時候，我們也能比較清晰地看到，2016年美國大選從一開始明顯的基調就是對局外人（如特朗普）較為有利，而對局內人，尤其是政治世家的局內人（如傑布布希）相當不利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如果同樣代表政治世家的希拉里最終能夠力克桑德斯和特朗普兩重關卡成功入主白宮，那也的確會是讓人頗為印象深刻的戰績。
特朗普能否擔起整合共和黨的重任？
唐納德-特朗普
回到特朗普與共和黨建制派之分合的問題上，我們比照而觀，就能發現，如果特朗普想要打贏希拉里，一路笑到最後，他到目前仍嚴重欠缺的一個要素就是，他必須得在適當時機、適當場合與局內的既有力量之間實現妥協與整合，以便將其先天的局外人優勢固化與內化，延續接繼下去。
應當看到，瑞恩所反覆強調的是，只要特朗普能夠轉換角色，扮演起一個聯合共和黨內諸方的領導者（unifier）的形象，整合出一個能為共和黨不同派系勢力所共同接受的保守主義範式的政綱（conservative platform），瑞恩和他所代表的共和黨國會建制派就會支持特朗普。這個要求實現起來當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但我們也能看到，特朗普最近的確在不斷修正和調適自己的言論，慢慢向著傳統典型意義的共和黨人復歸，特朗普並不傻，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日後真有幸成為美國總統，佔據國會多數地位的共和黨人，必然將是決定他治理績效之成敗的一大核心關鍵力量。
這裡的潛台詞其實是，如果特朗普不能把共和黨的整體利益放在自己個人利益之前，不能把自己首先界定為一個代表共和黨出戰美國總統大選的共和黨人，那麼特朗普與共和黨建制派之間的暗戰和交鋒將一直持續下去，甚且不以此次大選結束的時間為其告終之點。政治學常識一再告訴我們的是：克里斯瑪型的權威在長遠來看是敵不過組織嚴密、結構精細的科層化政黨體制的，現代政治生活的主角仍然是競爭性的政黨（更遑論對美國而言，自1970年代中期開始，已進入「強政黨」時代）。
筆者也訪問了一些美國政治學者的專業意見。耶魯大學政治學系的David Mayhew教授認為特朗普與瑞恩終將合轍；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系的Robert Shapiro教授向筆者介紹到，一方面特朗普迫切需要共和黨內反對大政府一翼的支持，另一方面他也需要嚴防該翼自組第三党參與大選。賓夕法尼亞大學政治學系的Jeffrey Green教授認為特朗普總統選戰中體現的大量不確定性本身就是他與共和黨之間稀薄的關聯的一種產物。特朗普與共和黨之間實在是太缺乏持久穩定的關聯歷史了。休斯頓大學政治學系的Brandon Rottinghaus教授則向筆者分析道：最終共和黨建制派的大多數人大概仍然會選擇支持特朗普，而特朗普也將會以各種方式間接或者直接地接觸各共和黨建制派要人，以圖重新將黨聯合起來。因為特朗普不僅需要將更多的選民帶回來為黨投票，而且同樣需要在一旦總統大選獲勝之後在立法部門有足夠的支持以推進其法案與政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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