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死老婆

西門慶死老婆

李業成

有道是「將軍死馬人弔孝，將軍人死無人埋」。說的是人情勢利的一熱一冷。死老婆比死馬那就更熱鬧了。西門慶的第六房小老婆死了，人情勢利一下子達到了極點，哪怕皇家葬禮，哪怕國喪，也難見如此場面，奢侈糜費不說，人情暴棚，一出大殯，用西門慶的幫閑應伯爵的話說：「咱山東一省也響出名去了。」

西門慶有六房太太，死的是第六房小老婆李瓶兒。李瓶兒非正室，在身份上有很大的差別，詔封錦衣西門慶，只有他的正室有封爵，其它小老婆沒有，西門慶在李瓶兒的喪事上不惜越禮，極盡鋪張，一口棺材就花掉三百七十兩銀子。按李瓶兒的遺囑，佔十兩銀子的棺木就可以了，這是一個小妾的標準。西門慶的人情勢利本來烈焰萬丈，但無論生子加官、造房、修墳、娶妾、壽誕，人情勢利皆沒有達到喪妻這樣的高潮，一個權勢之家的人情勢利一下子就到了頂峰。李瓶兒死了，東平府一府兩縣清河縣知縣、縣丞、主簿、典吏帶著銀子來弔孝，陽谷縣知縣帶領衙門眾官員來弔孝。東平府官界、軍界、司法界周守備、荊都監、張團練、夏提刑……來弔孝。京官內相，太監公公，黃太尉從京城動身來吊，山東巡撫致唁電，派人送來山東一省各官員公禮銀子。官員士夫，皇親大戶，親鄰朋友，前來弔唁進賬者不下千人。車馬喧呼，填街塞巷，僅本家親屬的轎子就有一百頂。六十四人上杠抬棺，觀者人山人海。名旌、畫像、幡亭紙紮、僧道、鼓手、樂隊、人役花團錦簇。還有守備處五十巡捕軍士，都帶弓馬，全副武裝，前來壯威，十名看家，四十名作儀仗隊護送靈柩。又有衙門裡二十名排軍開道，墳上又有二十名軍士把持。一府兩縣所有官場要人，無一不至，就連妓女鴇子也不缺席。官場大小，乘勢相奔，弔客摩肩接踵而至，勢利火炭一般，勢利社會大展風景！

勢利人情是權力社會的產物，對權門勢族來說，喜事和喪事同樣「賀客」盈門。比如蔡京過生日，西門慶往東京送禮，「迤邐行來，朝登紫陌，夜宿郵亭，相遇的無非都是各路文武官員進京慶賀壽誕，生辰扛不知其數」。而蔡太師府前「挨肩擦背，都是大小官員來上壽的」。 再看朱太尉加官、蔭子，四方進財，從本衙門六員太尉堂官，到本部衛紀事、南北衛兩廂、五所、七司捉察、譏察、觀察、巡察、黃枚、直駕、提牢、千百戶等官，到兩淮、兩浙、山東、山西、關東、關西、河南、河北、福建、廣南、四川十三省提刑官都來進禮，「那來見的官吏人等，黑壓壓一群，跪在街前……」有道是「權門如市」，莫過於此情此景。西門慶人勢為什麼那麼熱呢，這不只是他有錢有勢力，最關鍵的是他上面有人，這就使得那些達官貴人也不得不巴結西門慶。一府兩縣所有大小官吏不用說，既用得著西門慶的銀子，又用得著西門慶的勢力，他們還是一起徇私舞弊的老搭檔，自然趨炎附勢。西門慶的同僚，也都想依仗西門慶藉助西門慶上面的關係。京官內相，太監公公，熟知西門慶與蔡太師與蔡太師的大管家翟謙的關係，都想通過西門慶的關係藉助權力。山東巡撫致「唁電」，還派人送來「一省各官員公禮銀子」，這些人都與西門慶死老婆有關嗎？無關，是巡撫大人旨意，這個「旨意」也不在西門慶死老婆，而在西門慶上邊的關係。大到京官、巡撫，小到市井妓女、鴇子，無不趨炎附勢，西門慶死老婆，淋漓盡致地表現了權力社會權、錢、勢的囂張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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