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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這是楊絳先生早年翻譯的蘭德的詩,也可以說是她對自己這漫長一生的自況。


文/譚山山


據澎湃新聞網5月25日13:32發布的消息:「5月25日凌晨一時,著名女作家、文學翻譯家和外國文學研究家、錢鍾書夫人楊絳在北京協和醫院病逝,享年105歲。」


消息一出,立即在社交媒體刷屏。訃告還未發(據澎湃報道,「據稱楊先生有遺言,火化後再發訃告」),各種悼念、追思文字以及楊絳先生的文章摘錄、名言摘錄已經滿天飛。然則,2012年3月26日,楊絳先生早就說過:「一、我去世後,不開追悼會;二、不受奠儀;三、至多七八至親相送。」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2012年7月,楊絳先生在三里河寓所。


從來都是低姿態的季康先生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這是楊絳先生早年翻譯的蘭德的詩,也可以說是她對自己這漫長一生的自況。

早在上世紀50年代和錢鍾書同時供職於中國社科院(被戲稱為「翰林院」)開始,楊絳就一直以低姿態處世。她在「翰林院」的後輩、法國文學專家柳鳴九回憶道:「在公眾場合,季康先生(楊絳原名楊季康)從來是低姿態的,她臉上總是掛著一絲謙遜的微笑,像是在每一秒鐘對每一個人都表示著她尊重對方,與人無爭、謙虛禮讓的善意,她對人不僅是彬彬有禮、和靄可親,而且有時近乎謙恭。」


「我初見到的楊季康正是五十齣頭的年齡,她精瘦嬌小,舉止文靜輕柔,但整個人極有精神,似乎她就是精氣神的高度凝聚,特別是她那兩道勁遒高挑而又急驟下折的彎眉,顯示出了一種堅毅剛強的性格。她的衣著從來都是整齊利索,即使是在家裡不意碰見來訪者敲門的時候。」柳鳴九在《翰林院》一書中寫道。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先生的衣著從來都是整齊利索的。圖/人民文學出版社

他說當時外文所有兩位女士的衣著是很「高級」的,一位是剛從美國回來的「九葉詩人」之一鄭敏,一位就是季康先生。季康先生的衣著典雅,多少有點華貴,冬天常披一件裘皮大衣;她每次在公共場合露面,都會上妝,「幾乎是不著痕迹,似有似無」(就是現在流行的裸妝啊)——這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簡直是異數。


除了在衣著上比較講究,柳鳴九眼中的錢、楊二人,無論是待人接物、人情交往還是做派作風以至生活情調,都力求「低態親和、平凡普通」。季康先生在日常生活中,「只想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與人進行交往,進行普普通通的交往」,在後輩眼中,她就像一個慈祥的「阿姨」。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先生從年輕到年老,都是一個衣著講究、低態親和、平凡普通的人。


「楊先生這人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


但楊絳並非一味低姿態。「文革」中,錢鍾書被人寫大字報污衊,夫婦倆當天晚上打著手電筒貼出反駁的小字報,而在批鬥會上,楊絳攬下了所有責任:「聰明的夫婦彼此間總留些空隙,以便劃清界線,免得互相牽累。我卻一口擔保,錢鍾書的事我都知道。」她的學生董衡巽評價她:「楊先生這個人,沒事,絕不去惹事;有事,也絕不怕事。」


楊絳在「文革」中的遭遇,在她的《丙午丁未年紀事》一文中有詳細的記錄。她曾被強行推了「陰陽頭」。一起陪斗的一位家庭婦女含淚合掌,向批鬥他們的姑娘「拜佛似的拜著求告,總算倖免剃頭」,然而,「我不願長他人志氣,求那姑娘開恩,我由她剃光了半個頭」,楊絳如此寫道。


她對這些折辱的態度是:「打我罵我欺侮我都不足以辱我,何況我所遭受的實在微不足道。」她的達觀也幫助了她:「假如我短壽,我的一輩子早完了,也不能再奢望自己做這樣那樣的事;我不能像莎士比亞《暴風雨》里的米蘭達,驚呼『人類多美呀。啊,美麗的新世界……!』我卻見到了好個新奇的世界。」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先生一直保持著達觀的人生態度。


在「我們仨」(錢鍾書、楊絳、錢瑗與一家三口)中,她也堅持到了最後。1997年,送別獨女錢瑗;1998年12月,以「一切從簡」的方式,送走了錢鍾書。當時她已87歲,「鍾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裡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她大可以什麼都不做,但她卻開始整理錢鍾書30年代到90年代所寫的中外文筆記,使《錢鍾書手稿集》得以出版;同時筆耕不輟,不僅寫出《我們仨》、《洗澡之後》等作品,還選了非常難譯的柏拉圖的《斐多篇》來翻譯,「我就想把精力全部投入進去,忘了我自己」。


晚年,她最大的困擾就是打擾太多了,尤其是電話,「我真擔心自己的時間是不是就這樣被消耗掉」。她說謝謝大家的關心,但「千萬不要過來看我」。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晚年一直在整理錢鍾書的作品和筆記,同時也筆耕不輟。


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在追憶楊絳的文字中,一篇署名楊絳所作的《一百歲感言》出現頻率相當高。一來它篇幅短小,只有六百多字,符合淺閱讀時代受眾的需求;二來,它相當應景:「我今年一百歲,已經走到了人生的邊緣,我無法確知自己還能往前走多遠,壽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凈這一百年沾染的污穢回家。我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過平靜的生活。細想至此,我心靜如水,我該平和地迎接每一天,過好每一天,準備回家。」


這已經不是這篇短文第一次刷屏。它的上一次刷屏是2012年楊絳102歲時,當時的轉發數量難以估計,僅李開復微博的轉發評論數就達到10萬+。但實際上,據《新民晚報》記者查證,只要去查《楊絳文集》,就會發現,除了上述那段確實出自《坐在人生的邊上——楊絳先生百歲答問》,其餘諸多人生感悟只是拼湊而成。


比如流傳最廣的那幾句:「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如此雞湯,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楊絳的文字風格,以精簡著稱——柳鳴九表示,楊絳在翻譯《堂·吉訶德》時奉行「點煩」原則,即把用詞精簡到不可能再精簡的程度;她的文字,則文如其人,簡潔、乾淨、利落。有寫作者表示,自己從楊絳那裡學會了少用形容詞。楊絳又怎麼會有「人生最曼妙的風景」這種表達?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錢鍾書和楊絳在擺弄打字機。


然而,在有人對這篇「偽作」提出質疑之時,竟也有人如此宣稱:「是不是楊先生所寫並沒有那麼大關係,仔細品讀裡面的內容才是內心的共鳴。」難道正確的做法不應該是去讀楊絳先生的文字?至少應該讀讀她的《我們仨》、《幹校六記》還有《洗澡》吧?這才是紀念她最好的方式。


105歲,見過了一個世紀的風雲變幻,留下了讓後人銘記的作品,雖然人們不舍她的離去,但對楊絳來說,她的一生堪稱豐滿。


走好,先生。

楊絳先生獨自走在人生邊上,你們的情懷與她無關



楊絳家中,書柜上擺放著丈夫錢鍾書與女兒錢瑗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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