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中日兩國的關鍵之年

1905年，日俄戰爭進入了決勝階段，日本聯合艦隊在對馬海峽以逸待勞大破俄羅斯遠東艦隊；在陸地上，日軍經過輪番苦戰終於攻陷了中國的旅順港，俄羅斯在遠東戰場敗局已定，消息傳到東京，日本民眾爆發出了幾近瘋狂的歡呼，通宵達旦地走上街頭遊行慶祝，叫囂要俄羅斯永遠滾出中國東北與朝鮮地區，承認日本在遠東霸權，並賠償日本軍費一萬億。

為什麼日本民眾會如此瘋狂？原因很簡單：這是一場賭上全日本國運的戰爭，如果戰敗等待日本的只有亡國。就如在對馬海戰開始之前，日本海軍名將東鄉平八郎站在旗艦三笠號甲板上對士兵們喊出的口號那樣：「皇國百年興廢在此一役，諸君當奮發努力！」

在戰爭期間，國際社會一致看好俄羅斯，歐洲憲兵的外號可不是空穴來風，在遠東的日本雖然戰勝了大清，但畢竟還是個二流國家。前線一直處於膠著狀態，巨額軍費壓得日本喘不過氣來，明治天皇多次號召民眾捐款支援前線，可日本百姓本來就窮，今天捐個1塊，明天捐個五毛的，家底掏空也填不上這個無底洞。眼看著政府要破產了，日本財務大臣高橋是清臨危受命，自己親自跑到歐洲去兜售戰爭債券，承諾打敗俄羅斯後給歐洲銀行高倍的利息，在歐洲人看來這簡直是個笑話，東方來的猴子怎麼可能打敗歐洲憲兵？債券銷售慘淡，高橋是清好歹是一個國家的財務大臣，窮到沒錢住酒店，擠在貧民區的小旅館度日，當時日本的窘迫可想而知。

出人預料的是俄羅斯海軍的表現實在太差，繞了半個地球來GANK日本聯合艦隊，結果被日本聯合艦隊反蹲，在對馬海峽被打的全軍覆沒，制海權一丟，躲在旅順港的老毛子再也堅持不住了，軍心動搖，等待他們的就兩個字：崩盤。

後來，美國人跑出來當和事佬，日俄雙方簽訂了和約，俄羅斯退出了中國東北及朝鮮地區，等到他們再回來是40年後的事情了，那時俄國已變成了蘇聯。至於賠款一萬億的事情，俄國人明確表示：「免談，你當我是大清嗎？」日本外交官小村壽太郎見好就收，不敢再提賠款一事，萬一談崩了，俄國弄個魚死網破，日本承受不起另一場擴日持久的戰爭，小村壽太郎帶著這份《朴茨茅斯和約》回國後，被激進的日本民眾罵作賣國賊，民眾以為打敗俄羅斯後好日子就來了，結果俄羅斯一分錢沒賠，自己捐了錢什麼都沒得到，失望之情全都撒在了小村頭上，小村自覺地背了黑鍋不作任何解釋，又匆匆收拾行裝，來中國談判了。

當時中國人對日俄在自己的國土上打戰表現出來的情緒分為兩種，傳統的大臣認為日本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切不能讓日本獨霸東北，需要用俄羅斯制衡日本，使東北存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兩虎相爭，最好誰都吃不掉誰，東北才是最安全的。

老實說，這個平衡戰略就當時處於絕對弱勢的大清來講是可以做到最好的方案了，武力肯定誰都打不過，運用現代外交智慧，遊走於兩強之間以求自保，大清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難得了。在東南亞，泰國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泰國東邊的越南被法國殖民，西邊的緬甸被英國殖民，泰國處在中間，隨時有亡國之禍，但依靠平衡外交居然維持了獨立，就是這種戰略的可行之處。

中國知識界的態度則不同，當時的知識分子多多少少有點媚日，希望日本能在東北取得勝利。究其原因，跟日本當時對華政策有關，雖然在甲午戰爭中，兩國結了仇，但民間交往發展很快，大量中國留學生湧入日本學習，魯迅先生曾感嘆：「留西洋不如留東洋。」說的就是日本成了中國人留學的第一大目的地，民國時代的高官有一半是留日的，日本深深的影響了20世紀初的中國知識界、政界。還有一種人，就是立志推翻滿清的革命黨，他們海外基地設在日本，日本對革命黨的態度曖昧不清，即使清政府一再要求日本方面捉拿流亡海外的亂黨，但日本一直置若罔聞，給予保護。革命黨自然希望清政府遭受重創。

1900年八國聯軍佔領北京期間，日軍的表現居然是最好的，非常文明，給他們管轄區域的北京市民發證加以保護，安撫百姓，相比英法等國的表現好到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就怕貨比貨，這麼一比下來，日本的形象好了不少。那時日本的野心還沒膨脹到想吞併整個中國，政府的首相都是文臣，明白戰爭的目的是什麼，沒走到窮兵黷武那一步。

中國知識界的媚日就不難理解了，其實中日關係真正惡化要等到「亡華二十一條」和五四運動時期。

小村壽太郎帶著日俄戰爭勝利的餘威來到北京，要求清政府承認日本繼承俄羅斯在東北的一切特權，清政府負責談判的代表慶親王奕劻本來就沒什麼能力，當官是為了貪污，依靠著對慈禧太后的忠誠扶搖直上，能談出個什麼結果？

小村壽太郎蠻橫的說：「強權就是公理！」沒有任何辦法的慶親王奕劻只能簽字畫押，日本所有要求得到滿足。話說回來，即使換個能力再大的人比如李鴻章同樣談不出其他結果，落後就要挨打，真理。

1905年，巧逢日本開國五十年，1854年正是美國人佩里將軍用堅船利炮轟開了日本的大門，三天後，消息傳遍了全日本，舉國愕然，經過激烈的鬥爭後，日本人決定徹底打開國門，全盤西化，制度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五十年的強國之路，畢其功於一役，擊潰了不可一世的俄羅斯帝國，宣布日本正式邁入世界強國之列。

反觀中國，已開國60多年，清政府除了在制度上的一些小修小補之外鮮有作為，對外戰爭一敗再敗，最後學乖了，知道運用現代外交了，也算前進了一大步，可與日本相較則高下立判。

1905年，在這個關鍵的年份，日本對俄國的勝利，給了清政府莫大的刺激，蕞爾小邦尚能如此，況我中華乎？清政府抖擻精神，步履蹣跚地向現代化轉型，派遣五大臣出國考察準備預備立憲，立憲是一個國家現代化進程中必須走的關鍵一步，非常具有標誌性意義，清政府有此覺悟，應該給予肯定。不過，時不我待，60年的機會沒有抓住，被後來者日本居上，日本成了遠東的霸主，橫行於東亞，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中國是頭病虎，中日誰也不服誰，日後兵戎相見就不足為奇了。

中國轉型成為現代化國家的道路卻異常艱辛，這艘曾經輝煌的中華巨輪正行駛在三峽口中最兇險的航道上，跌跌撞撞，說翻就翻，前途未卜。後來那個亂鬨哄的民國趕走了皇帝，卻冒出無數個土皇帝，這是恐怕連當時的革命者自己也沒想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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