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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民安訪福柯同性伴侶德菲爾:70年代福柯沒同他一起來中國

汪民安訪福柯同性伴侶德菲爾:70年代福柯沒同他一起來中國



丹尼爾?德菲爾。

丹尼爾?德菲爾(Daniel Defert,1937年9月10日—),是米歇爾?福柯的終生伴侶,福柯遺稿的整理者,也是福柯全集的編者之一。德菲爾先後任教於克萊蒙費朗大學、巴黎大學(又稱索邦大學)、萬森納中央實驗大學(又稱萬森納巴黎第八大學)、巴黎高等研究實踐學院等學府。


德菲爾與福柯結識於1960年,他們保持了20多年的同性伴侶關係,並同居在一起,直到福柯1984年患艾滋病去世為止。在1981年的訪談中,福柯這樣描述他與德菲爾的關係:「18年來,我都沉浸在對某人的激情之中。有時,這種激情表現為一種愛情的形式。但實際上,這就是一種激情,我們倆一直處於激情的狀態。」福柯承認:「我覺得,當我需要找到他並和他說話的時候,無論什麼都不能阻止我去這樣做——絕對不能。」


在許多方面,尤其是政治方面,德菲爾對福柯產生過很大影響。正是在德菲爾建議下,福柯、德勒茲和德菲爾於1971年共同創辦了影響巨大的監獄信息小組(GIP)。德菲爾60年代曾去突尼西亞服役兩年,福柯也陪同前往在突尼西亞教書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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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菲爾與福柯。


德菲爾的最新著作是一部充滿自傳色彩的著作《政治生活》(Une vie politique)(河南大學出版社即出),他也發表了大量的圖像人類學和公共衛生領域方面的著述。因為福柯的染病,他創立了法國第一個防艾宣傳組織——AIDES(法語中該詞意為「幫助」)——併兼任主席(1984-1991)。他也曾獲法國政府榮譽團騎士級獎章,1988年因創立AIDES而獲亞歷山大?奧納西斯獎。


本次談話的時間是2015年7月5日。先是在巴黎福柯與德菲爾的寓所中,後又到一家餐廳中完成的。因為餐廳中很吵鬧,有部分錄音不清楚,故發表於這裡的談話有很多省略。鄧冰艷根據錄音整理翻譯。也特別感謝張慧的幫助。


汪民安:很遺憾您沒有去成中國,我們當時做了很好的準備。現在身體康復了嗎?

德菲爾:是的,我出發之前做了體檢,結果醫生說我的心臟有嚴重的問題,要我馬上住院。當時有兩個不同的醫生,一個說我去可能有危險,要慎重,另一個說,一定有危險,絕對不能去。實際上我非常想去看看中國。不過,您不是也來了嗎?我不去北京我們也能見面啊。


汪民安:福柯在這個房子裡面接待過很多朋友,我的印象是這裡經常有各種各樣的聚會。


德菲爾:福柯曾在這裡招待過尤里斯·伊文思(Joris Ivens),他是周恩來的朋友,後者曾經拍攝過紅軍長征,是中國和毛主義在法國最忠誠的支持者。他曾經與妻子馬瑟麗娜·羅里達(Marceline Lorida)合作拍攝過一部關於中國的紀錄片(《風的故事》Une histoire de vent)。此外,他的妻子也是一個非常忠誠的共產主義者。他們夫妻二人應該算是中國在法國最有力的推廣者。福柯經常邀請他們在這裡小聚,一起討論發生在中國的事情。福柯尤其對林彪感興趣,這可能造成了他們之間不小的困擾。(笑)


汪民安:但福柯似乎很少談論中國?尤其是當代中國。他在《性史》中談了一點,關於中國人的性的問題,快感的問題。


德菲爾:是的,福柯極少主動談及中國,但他經常思考中國,因為在50年代戰後初期,他也曾是法共黨員。後來,在斯大林去世前,他離開了法共。那時候,蘇聯發生了非常嚴重的反猶運動,許多猶太人和醫生成為階下囚。這一事件對於年輕一代的共產主義知識分子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福柯就是在那個時候離開法共的。儘管如此,福柯始終保持著對全球各地出現的共產主義現象的持續關注。

汪民安:我印象特別深的是,福柯在一個畫評的結尾談到了陝西戶縣的農民畫。


德菲爾:是的,有一個名叫熱拉爾·弗羅芒耶(Gérard Fromanger)的法國左派畫家當年曾去到那個村莊,以此為靈感畫了一些畫,並辦了展覽。福柯為這次展覽寫了前言。


汪民安:在70年代,羅蘭巴特他們來過中國,您也來過中國,福柯為什麼沒有同您一起來?


德菲爾:那時候,1975年,我與一隊法國毛主義漢學家出發去中國,而福柯則跟隨另外一隊研究人員去了美國的加利福利亞洲。那個時候,在法國的左派內部存在兩個小的分支,一個分支對發生在中國的文化大革命更感興趣,而另一個分支則對發生在美國的事情更感興趣。而福柯則更多地被美國的左派所吸引,因為那裡發生了反對越南戰爭的反戰運動,保護婦女權利的婦女運動,呼籲言論自由、生活模式自由以及性自由的解放運動。

汪民安:所以您們分頭行動。您在中國看到了什麼?


德菲爾:我想說的是,一個歐洲人對中國的印象,其實就是一部敘事小說給予讀者的印象。要知道,在歐洲,我們都讀過義大利旅行者瑪麗婭·安東涅塔·馬西奧奇(Maria Antonietta Macciocchi)的《論中國》,她是第一個對中國進行詳細描寫的作者。當時,我們正是帶著書中給我們的印象來到中國的。我們去中國的團隊總共有13到14名研究員,其中有3到4名是精通中文、了解中國文化的漢學家,當然,他們也是法國的毛主義者。但是,在訪問中國的過程中,我們什麼都沒看見,我們「聽」見了一段敘事,這段敘事與瑪麗婭·安東涅塔·馬西奧奇(Maria Antonietta Macciocchi)的描述一模一樣。儘管在中國走了一遭,但中國對我們而言仍然只是一個敘事,而不是一次經歷。當我們回到法國,人們讓我們講訴中國之行的經歷時,我們並沒有半點講述的慾望,因為我們只是又聽了一次我們早就熟知的描述,而並不知道任何敘事以外的東西。這讓我們有些為難,因為我們不可能去不斷重複別人已經說過的話語。這次出行算不上真正的經歷。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通過對比筆記,我們發現,我們15人記下的東西竟然一模一樣,也就是說,人們給我們講的是同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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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家的客廳。


汪民安:難道一點特殊的印象沒有留下?


德菲爾:在中國,我們發現有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兩名男性朋友之間可以有非常親密的肢體接觸。但在法國,兩個男人之間的友情是有肢體方面的限制的。所以,中國這個現象令我非常好奇,他們如此親密的肢體動作究竟意指什麼呢?我曾經在上海跟隨過兩個這樣的男子,就是想找出這個動作究竟意味著什麼。當然,我並沒有堅持到最後。


汪民安:福柯有如此之多的著作,您也是他寫作的見證人。從您的角度看,您覺得哪些書給您留下最深的印象。您覺得福柯今天最重要的學術遺產是什麼?


德菲爾:這很難說,對我自己而言,我一直都對《臨床醫學的誕生》非常感興趣。當然他的書我基本都讀過。不過我發現,現在人們對他的閱讀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另外,福柯有許多文章,現在這些文章已經編輯成書了。但可以把這些分散的文章當做書的補充來讀。對於我而言,《規訓與懲罰》是一本很重要的書,因為我們兩人曾一起有過監獄抗議活動的經歷,我們曾經一起組織過「監獄信息小組」,來干預法國的監獄的不人道狀況。從某種意義來說,我感覺我跟福柯的兩本書緊密相關。除了《規訓與懲罰》外,還有《詞與物》。因為,在1960年代,福柯是想去日本的。他不想再呆在法國生活。他問我是否願意跟他一起去日本。但是,我那時正在準備高等師範學院的哲學資格考試。要知道,那時只有拉丁語或者類似哲學的教師資格考試,而不存在日語的教師資格考試,而且我也不願意學日語。雖然我當時有其他的一些資格證書,但要做老師還不夠,因此得留下來準備考試。因此,我回答福柯說我不想去日本。但有趣的是,後來,我感覺福柯非常想去日本,於是,我下了決心,還是跟他一起去。一天,正當我準備告訴他我打算陪他去日本的時候,正當我要開口講這個話題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當時的法國總理蓬皮杜將訪問日本,他們希望在蓬皮杜到達之前任命一個新的日本文化中心主任,因此他們就打電話問福柯,問他究竟是否做好去日本的決定。他接到電話,一口拒絕了。但正是在他接電話之前,我正打算跟他說:好的,我跟你去日本,我不準備考試了。但是,沒等我說出口,他已經拒絕了對方的邀請。最後,他留在了法國。那個時候的法國是結構主義和符號學的天下,羅蘭·巴特大行其道。福柯想寫一些有關符號的東西,於是便誕生了《詞與物》。但這根本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因此在寫作過程中,他總覺得自己寫的東西不盡如人意。那個時候,我一直跟他在一起,就在他身邊。他一邊寫書,我一邊準備哲學教師資格證書考試。當然,最後,我們兩個都成功了。在我看來,《詞與物》這本書是令我記憶最為深刻的,因為那是我們共同生活的印記,在那段時間,我們相互鼓勵,共同進步,一起探討哲學問題。而《規訓與懲罰》一書也記載了我們共同的經歷,因此這兩本書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


汪民安:在我印象里,福柯自己最喜歡的書是《規訓與懲罰》,他對《詞與物》評價不高。


德菲爾:是的,《規訓與懲罰》一書被他視作自己真正的第一本書。《詞與物》雖然給他帶來了榮耀,但他一直對這本書不是特別滿意。我一直在想,如果福柯是在日本完成《詞與物》這本書的,結果會是怎樣。要知道,日本的參考文獻跟法國肯定不同。無論如何,最終,他留在了法國,待在了法國的文化圈裡,與法國許多當代哲學家展開爭論。或許正是這些造就了這本書的成功。我不知道如果我們當時沒有留在法國,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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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版的福柯全集。


汪民安:《詞與物》和《知識考古學》在福柯作品中的位置比較獨特,它們更像是傳統意義上的哲學著作。但是,福柯其他的書,非常具體,有很多敘事。


德菲爾:是的,我也認為,福柯的作品總是很具體,在作品背後總是隱藏著某個事實。


汪民安:福柯的文學性非常強。他非常注重語言和表述。


德菲爾:「七星文庫」馬上出版福柯的全集,這個出版社正是比較關注作品的文學性,比較關注寫作本身。


汪民安:全集囊括了所有的著述嗎?


德菲爾:包括他的主要著作,但不包括他在法蘭西學院的講座。所有的文本都重新做了仔細的校訂。這算是最終定稿了。除了著作外,還有十幾篇論文。


汪民安:福柯有那麼多的論文,這十幾篇是如何挑選的?


德菲爾:有一個專家委員會,是大家集體討論決定的。


汪民安:《規訓與懲罰》對監獄批判那麼強烈,但寫得卻異常清晰流暢。


德菲爾:《規訓與懲罰》描寫了監獄,他當時希望在監獄裡的人,那些受到懲罰、監視的人可以讀這本書,可以讀懂這本書。福柯說:我寫的這本關於監獄的書,是希望在監獄、看守所的那些人能夠讀懂我,這就類似於,如果我要為工人們寫書來批判資本主義的話,我也會希望工人們能夠讀懂我的書。


汪民安:但他畢竟沒有寫工人的書,朗西埃倒是寫了。福柯離開法共,對他和阿爾都塞的關係有影響嗎?


德菲爾:法國的共產黨是非常傳統、非常紅色的,在理論方面非常閉塞。而阿爾都塞想要革新法國的共產主義。還有另一個人想要革新法國共產主義,這個人就是讓-圖賽·德桑提(Jean-Toussaint Desanti),他也曾是福柯的老師。他希望能夠在胡塞爾的啟發下革新法國共產主義。他是在胡塞爾的基礎上對馬克思主義進行評價的。而阿爾都塞卻不同意他,他認為我們必須回到馬克思本身,因為馬克思就是科學,自產生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以來,不同的研究文本對馬克思主義產生了不少認識上的分歧,而這才是我們應該研究的對象。他希望人們不是通過對共產黨的批判,而是通過重新閱讀馬克思自身來重新審視馬克思主義。這是一個認知和理論方面的操作,福柯不無嘲笑地指出,兩者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都令人失望,無論如何,我們是無法做到革新法國的共產主義的。


汪民安:德勒茲在政治方面與福柯產生過分歧,在後來的時間裡,他們甚至一度終止來往。福柯是支持新哲學家的,而德勒茲則是反對新哲學家的,這對他們的關係有什麼影響嗎?


德菲爾:不,福柯根本就沒有支持過新哲學。只不過,福柯對馬克思主義不再有信心,他不認為未來是馬克思主義的。但是,68年紅五月事件期間,似乎出現了一種馬克思主義的回潮。儘管那時已經沒有阿爾都塞的影響了,因為他正受到多方的批評。但又湧現出一大批更多受毛主義或者喬姆斯基影響的年輕一代,是他們主導了此次馬克思主義的回歸。總之,在某個時段,馬克思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野。有的人認為,這個場面不會持續太久,其中包括莫里斯·克拉維爾(Maurice Clavel)。他們認為,我們不應該沉浸到馬克思主義回歸的幻覺中,這便是新哲學的誕生。這一所謂的新哲學觀點認為,馬克思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因此,他們開始支持蘇維埃的解體。


那時候,一些馬克思主義者希望能夠得到福柯的支持。福柯當時與安德烈·克呂科斯曼(André Glucksmann)熟識,她開始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她的家庭擁護毛主義和斯大林主義,她的思想也是後來逐漸發生變化的,後來她變成了一個新哲學家。當時,在1975年左右,她開始寫一些有關馬克思主義的評論文章,福柯非常欣賞這些文章,於是寫了一篇讚揚她的文章。


同時,一些新哲學家也希望得到福柯的支持,支持或反對都可以,只要被他提到就行。無論如何,福柯當時是標杆式的人物,對於那些新哲學家立足思想圈有很大的幫助。福柯根本就不想捲入其中,因為他深知這一切遲早會消失。但德勒茲想要做出回應,福柯卻說沒有必要做出回應,因為他認為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幫他們打廣告,如果他們回應,反而稱了那些人的心意。最後,德勒茲和瓜塔里(Guattari)等其他哲學家還是做出了回應。福柯則認為,不應該做出回應,等一段時間,這股思潮自然會沒落。


當時,這一事件在法國有著非常重要的政治意義,因為當時的社會黨正在與法共組成聯盟,以贏得大選。因此,所有批評共產黨的言論都讓他們感到反感。新哲學的存在本身就讓共產黨感到反感。而福柯不願意對新哲學家提出批評的做法也讓他們不悅。不過,無論如何,福柯既不想將這份大禮送給社會黨,也不願將之送給新哲學家。


汪民安:這是福柯與德勒茲的一個分歧,但福柯與德勒茲日後不再相互往來的原因是什麼呢?


德菲爾:是的,他們確實有一個疏遠的過程。我認為讓他們疏遠的時刻主要有兩個。首先我要說的是《性史》,事實上這本書多少讓德勒茲產生了些不悅,因為德勒茲寫的《反俄狄浦斯》也是有關性方面的,只不過他在這本書中更多地是對精神分析的重新闡釋,而福柯則完全擺脫了這個領域。德勒茲進行的是對康德、對精神分析的批判,目的是重新闡釋精神分析,而福柯做的則是關於精神分析的譜系。因此,這已經使德勒茲產生不悅了。這是第一點。第二點,那個時候,在歐洲蔓延著一種恐怖主義,在義大利和德國尤為嚴重。不過,那時的恐怖主義並沒有蔓延至法國,因為那時的法國極左派的一些知識分子對這個恐怖主義持敵視態度。因此,在法國並沒有出現像義大利和德國那樣的恐怖主義。德國和義大利的恐怖主義都造成了某種程度的恐慌。德勒茲,尤其是瓜塔里(Guattari)卻大肆接待來自這兩個國家的恐怖主義者,跟他們一起反對德國和義大利警察,宣稱這是兩個法西斯國家。而福柯卻並不這樣認為,他認為如果一定要說那是兩個法西斯國家,那麼施行法西斯的應該是整個歐洲的民主。那個時候,德國和義大利都是民主國家,我們不能說這兩個國家是法西斯國家。後來,福柯接受了義大利共產黨黨刊邀請,去做一個訪談,目的就是為了讓法國人民遠離德勒茲他們所推崇的那種極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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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民安:內格里那個時候在義大利的監獄?他後來到法國後跟德勒茲關係密切。


德菲爾:內格里那個時候還在監獄裡。事實上,那個時候,內格里並不是恐怖主義者,他只不過被指控為恐怖主義者。但他並沒有支持恐怖主義。只是由於他是極左派成員,所以被指控了。瓜塔里當時確實接待了很多來自這兩個國家的恐怖主義者,他喜歡冒險。德勒茲的身體很脆弱,他與瓜塔里之間交往甚密。不過,德勒茲更多地是無政府主義者,甚至是一個右派的無政府主義者,而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他們可能後來也開始看馬克思主義的相關著作,但並不是很了解。儘管福柯和德勒茲之間可能有這些衝突,但他們兩人之間是相互欣賞的。福柯最後生病住院期間,德勒茲曾到醫院看望他。那個時候,艾滋病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醫院當時禁止一切探望。我當時還不明白,後來才知道,這是為了避免照片或者視頻流出,引來警察等不必要的麻煩。但他們通過留言進行了交流。福柯去世後,德勒茲也在追悼會上獻了悼詞。後來,他對我也一直照顧有加。我很難想像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究竟達到何種程度。德勒茲去世後,我與他的家庭也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總之,他們相互欣賞,有很多共同之處,他們兩個算得上唯一能相互傾吐的對象了。我覺得他們在哲學思想方面相互之間影響很深。我必須承認,福柯思想中黑格爾的色彩還是非常濃厚的,也就是有一種強烈的否定性,比如瘋癲、疾病、死亡等,這些都是黑格爾哲學裡經常談論的對象。但從70年代開始,德勒茲開始從尼采哲學那裡吸取積極的哲學,福柯後來對尼採的興趣或許正是來自於德勒茲。


汪民安:同德勒茲相比,福柯與德里達的關係比較疏遠,他們有一場著名的論戰。


德菲爾:德里達一開始就是以一個反福柯的形象出現的。首先是一個年齡的問題。福柯和德勒茲算得上是同齡人,同時也都是老師。但德里達比他們都小,應該算是福柯的學生。很奇怪的是,德里達在真正開始他的認知現象學研究前,他的第一篇論文寫的是對胡塞爾《幾何學的起源》一書的評價。這是德里達第一篇重要的論文。此文一出,反響劇烈,甚至已經成為這一領域的聖經。我們這代人,包括我、朗西埃等人,幾乎都讀由德里達撰寫前言的胡塞爾《幾何學原理》,我們將之視作認識論發展史上的一次革命。福柯曾告訴我,他要進一步深化考古學,即他將自己與德里達所評論的《幾何學原理》聯繫在一起,從而發現,考古學並不是現象學,他並不像德里達那樣從胡塞爾那裡獲取靈感。我沒有重讀過德里達的論文,不過他的論文使福柯開始與現象學保持距離。在福柯發表《瘋癲史》後,德里達曾寄信給福柯。後來,在徵得德里達同意後,我將這封信發表出來。德里達在信里說:「您寫的書實在太棒了,我與您有相似的想法,只可惜我沒有您這樣的運氣,我只好在講座里論述了。」不過,他在講座里做的事情,正是對福柯閱讀笛卡爾的解構。他們兩人之間雖然有諸多分歧,但關係總體來說還算是比較友好的。


汪民安:羅蘭·巴特是經福柯推薦進的法蘭西學院,他們關係不錯。但福柯似乎對羅蘭·巴特作品的評價並不高。


德菲爾: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其實,他對巴特的早期作品還是很感興趣的,尤其是巴特早期論文《論拉辛》,文學性比較強。不過,他對巴特寫的《時尚》並不感興趣。他甚至嘲笑過這本書,認為它是「cuir et cul」,即「皮革和性」。這是玩的文字遊戲,列維-斯特勞斯曾寫過一本著作《生與熟》(Le Cru et le Cuit),讀音與之相似。巴特進入法蘭西學院有很多反對意見,甚至遭到過刻薄的攻擊。當然,巴特的文學批評著作很了不起。他對社會的分析也還不錯,儘管布迪厄也對我們這個社會做出了非常精闢的解密。


錄入編輯:李丹澎湃新聞報料:4009-20-4009 澎湃新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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