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一事無成的人

文/這麼遠那麼近

這個世界上，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小斌一事無成。

01

最愛說這句話的人是小斌的父親。

小斌的父親總念叨的一句話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最得意的事情是自己高考理科成績是全縣第一名，只是政審沒過遺憾地與大學失之交臂，所以，這個中年人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小斌的身上。

從初中開始，小斌只要回到家就會被父親拉到書桌前，開始學習數理化。小斌的數學成績還算勉強，可是物理化學一塌糊塗，父親拿著一堆自己做的器材和瓶瓶罐罐教小斌能量守恆和方程式配平。

教著教著，就會從卧室里傳出一陣陣的罵聲。小斌的父親低吼，你怎麼笨得和豬一樣？要不是親生的，我早就把你從樓下扔下去了！這麼簡單的方程式你都配不平！

小斌也不甘示弱，我真的有努力了，我每天都在看都在背，晚上也做題到深夜，可是沒辦法啊，就是不喜歡，不愛學！

一來二回，小斌的母親都聽得耳朵生繭，最後小斌的父親拉開門對著他大聲吼，我看你這輩子註定一事無成！

02

小斌的母親好像也愛說這樣的話。

母親愛乾淨出了名，家裡一塵不染，所有的東西都歸置到位，不能有一絲髒亂。小斌以前總懷疑母親有潔癖，他天生又是一個大咧咧的男生，好像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

於是，每天的清晨和晚上，總是能夠看到母親收拾家的身影，她會一邊收拾一邊忿忿地說，你瞧瞧你，用完東西，怎麼不知道放回原位？這些垃圾怎麼就不及時扔掉？我從小是怎麼教導你的？

小斌聽著一陣偷笑，因為這套嘮叨也經常被用在父親身上，母親總愛說，讓你幫忙干點活，還得要工錢，洗個碗摔碎倆，擦個桌子打翻水杯，我覺得你是故意的吧？

如果小斌在母親嘮叨的時候反駁，母親就會扔掉掃帚，拉著小斌坐下又是一番說教，如果小斌連連點頭乖乖認錯倒也罷了，可青春期的孩子有幾個不叛逆？每當這時，母親就會提高嗓門說，我看你爸說得對，你就這輩子一事無成！

然後，小斌的母親彷彿還要自我肯定地頓一頓，然後點頭說，對，你這輩子就是廢了！

03

小斌的老師也經常這麼說他。

小斌的數理化成績不太好，從小偏科嚴重，考試一直都是中上游水平，班主任著急地找他談話，如果把理科成績提升一下，將來升重點大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小斌向老師保證一定用功學習，可每次的考試成績不升反降。

老師拿著成績單站在講台上點評，有些罵得劈頭蓋臉，有些誇得天花亂墜。輪到小斌，老師盯著成績單看了很久，然後皺著眉頭指著他說，我曾經跟你說的話白說了嗎？我的苦心是白費了嗎？

小斌也有自己的委屈，我就是對理科不太敢興趣，我也真的用功去學了，但是總不理想。老師翻著白眼，就像你這成績，將來分班肯定不能留在這裡！小斌點點頭，所以我覺得去文科班，可能那裡比較適合我。

老師猛地一拍桌子，文科班都是點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每天就知道死記硬背，沒出息！我看你這輩子一事無成！

04

工作之後，小斌偶爾和朋友傾訴，朋友也會打趣他。

高中時小斌去了文科班，考上重點大學，順利畢業找到工作，可畢竟社會和校園不同，幾番折騰下來，小斌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他和幾個朋友傾訴，痛罵社會的操蛋，說自己的老闆沒眼光，朋友都有同情和異樣的目光看他，小斌說，從前父母和老師說我一事無成，我確實努力過，但總是達不到他們的目標，難道成功就非要得名得利嗎？去他媽的。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這就是普世的價值觀，你不得不遵循，再說你現在混得也不賴啊，知足吧。小斌喝得有點多，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說，我也覺得現在挺失敗，好像什麼都沒做成，看著身邊那些得意的人，我也是羨慕嫉妒恨……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不是有個段子嗎？你如果現在覺得生活無望理想泛空鬱鬱寡歡，到了三十歲就……小斌問，三十歲就好轉了嗎？

朋友大笑，傻逼，三十歲後你就習慣了。

05

一晃又四年過去了，家人和老師口中的小斌，已經是被戲謔地稱之為老斌了。

過年回家，小斌帶著妻子和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父母都在興高采烈地忙活，妻子在旁搭手，母親說了很多小斌兒時的糗事，也包括那句這輩子註定一事無成。

家人在一起相談甚歡，妻子笑得前仰後合，小斌打斷父母，哎呀，你們總說這些幹嘛啊。

父親說，那時候就是單純想要激將一下，沒想到被記了那麼多年。小斌連忙否定，激將得好！母親也笑了，你這個傻小子，就算是一事無成，也是我們的兒子。

小斌感慨地說，其實，我在很多人眼裡，就是個一事無成的人，但是我覺得自己開心快樂就好了啊，人要懂得知足，要那麼成做什麼？煲湯喝啊？

妻子在旁重重點頭，是啊，湯又不管飽，吃飯最重要。

06

晚飯後，小斌和妻子出去散步，妻子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

妻子問，你知道嗎？你媽偷偷告訴我，其實他們以你為傲，他們只要你健康就心滿意足了。

小斌緊緊拉著妻子的手，我都明白。父母這一代，對子女都有期盼，都望子成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棒的。老師也曾經這麼說過我，朋友也調侃過我，都是為我好。可我覺得現在就不錯。不受冷不挨餓，有滋有味，足夠了。

妻子用力會握了小斌的手，對，一家人平安快樂，就足夠。

小斌望著身邊的妻子，然後抬頭看著故鄉冬天的夜色，其實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

在最親的人面前，可以勇敢地做自己。在曾經的年少時光里，可以勇敢地做自己。之後會因為放肆吃虧，會因為吹虧閉嘴，你會被輕視、誤解、背叛。但最愛的人還在，還依然相信你，你最珍視的東西還在，還依然在心裡。這個社會裡有成功的人，但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和甘於平凡的權利。不管何時何地，有他們一直都在，一事無成，又能怎樣。

我們曾如此渴望成功，但最後才發現，人生最妙曼的風景，無非是順應內心而活，哪怕在別人眼裡一事無成。

呵呵，不然你還能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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