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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雅可夫斯基《穿褲子的雲》:從失戀哀歌到時代悲曲

作為馬雅可夫斯基的代表詩作,長詩《穿褲子的雲》(原名《第十三個使徒》)高度的藝術技巧、深刻的思想意蘊和多樣的話語內涵,即使今天以挑剔的眼光來重新審視,仍具有不可忽視的審美意義。

馬雅可夫斯基《穿褲子的雲》:從失戀哀歌到時代悲曲


馬雅可夫斯基《穿褲子的雲》:


從失戀哀歌到時代悲曲


文|王樹福


20世紀俄羅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在十月革命前後的風雲際會中,以與眾不同的詩歌探索和契合時代話語的長詩,成為白銀時代俄羅斯詩壇一顆耀眼的明星。

作為馬雅可夫斯基的代表詩作,長詩《穿褲子的雲》(原名《第十三個使徒》)高度的藝術技巧、深刻的思想意蘊和多樣的話語內涵,即使今天以挑剔的眼光來重新審視,仍具有不可忽視的審美意義。從1914年初,詩人就開始從主題和技巧方面構思《穿褲子的雲》:「我感覺到我有了技巧,能夠掌握主題了……關於革命的主題,構思《穿褲子的雲》。」長詩由一個抒情片段發展而來,與詩人的真實愛情體驗和失戀經歷密不可分。在長詩中,馬雅可夫斯基以第一人稱直陳其事的敘述策略,一方面增強了長詩的故事真實性和時代現實感,另一方面也方便個人情感的抒發和複雜氛圍的營造。在第二版前言中,詩人對長詩進行了「綱領性」的說明:「《穿褲子的雲》……我認為是當代藝術的基本思想。『打倒你們的愛情』,『打倒你們的藝術』,『打倒你們的制度』,『打倒你們的宗教』——這就是四部樂章的四個口號。」這一提綱挈領式的宣言,無疑點明了長詩的思想基調和時代特色。

馬雅可夫斯基《穿褲子的雲》:從失戀哀歌到時代悲曲



馬雅可夫斯基


作為一部愛情長詩,《穿褲子的雲》的情節基礎是個人初戀的痛苦感受,男主人公「我」高大魁梧,性情溫柔,勇敢堅決,英俊體貼,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愛的女孩瑪麗婭為了追求美好生活而離去。長詩基調並非描寫愛情的美好,而是批判資本主義的醜陋,從「對愛情被庸俗化的抗議進一步發展為對資產階級社會的否定,個人的悲劇與窮苦大眾的悲劇結合起來」,由此形成情節架構和思想意蘊上的悖論張力,被視為馬雅可夫斯基早期創作的綱領作品。馬雅可夫斯基的詩歌語體風格是要求性的,或慷慨激昂,或激情四射,或溫柔纏綿,或典雅清新,充滿強烈的情感和熾熱的訴求,而非請求性的,捨棄了俄羅斯古典詩歌中的浪漫感傷情懷,拋棄了星星、月夜、花園、雲朵、閣樓、雲帆等傳統意象。總體說來,馬雅可夫斯基在十月革命前創作的總主題是抗議和孤獨:抗議舊社會的黑暗和腐朽,反抗資本主義的骯髒和醜陋;訴說內心的孤獨和無奈,傾訴情感的落寞和孤寂。

《穿褲子的雲》體現出未來主義詩歌的典型特色,把古舊詞語和鄉村俗語、優雅話語與粗俗俚語並置,大膽使用誇張、想像、比擬、隱喻等超現實藝術手法,體現出明顯的對照式描寫和悖論式特色。美國斯拉夫學者馬克·斯洛寧在《蘇維埃俄羅斯文學(1917—1977)》中指出:「在所有這些氣勢不凡的作品裡,馬雅可夫斯基使用了未來派的詞藻、古怪和破碎的韻律、奇特的近似韻腳、半諧音、整枝式的排列和怪誕的標點法,而他的辭彙也是誇張地使用俗語和粗話。叛逆和抒情的結合,近似野蠻的表達力與內心情感的敏感性結合而使他的詩歌具有高度的獨創性。他在詩歌中,把悲劇式的愛情故事和對藝術、國家和宗教的否定糅合在一起。內心的自白緊跟著對社會狀況的鞭笞。」


就思想內容層面而言,《穿褲子的雲》實質是馬雅可夫斯基以個人情感為藍本創作的一首從私人情感出發,探討社會問題,呈現時代悲曲的社會-哲理性詩作。詩作描寫了20歲奇偉英俊的詩人因戀人的離別而生髮的愛恨情仇和喜怒哀樂等各種情感,由此衍生出對社會現實和歷史史實的激烈抨擊。控訴資產階級的罪惡,抨擊封建制度的腐朽,成為作者創作思想的核心。年輕的詩人自稱「穿褲子的雲」,等待戀人瑪麗婭的到來,然而,讓詩人意想不到的是,戀人來到詩人面前訴說的卻並非相思之情,而是分手之別,因為瑪麗婭要嫁給有錢人。悲憤萬分的詩人強烈否定虛假的愛情,批判有錢人的罪惡,抨擊城市的物慾橫流,嚮往美好的未來。「一九一六年/戴著革命的荊冠正在行進」,而詩人則是革命的先驅者,他願意交出「血淋淋的靈魂」,引導眾人在革命的道路上不斷前進。值得注意的是,《穿褲子的雲》中的時間節點並非是線性邏輯直線發展,而是以心理邏輯曲線呈現,由此改變了時間變動的軌跡和方向,強調人對時間和空間的控制和把握。如此一來,經由私人性的戀愛遭遇和失戀體驗,作者成功地展示了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動蕩,表達了群體意識的覺醒和內心的憤怒。


《穿褲子的雲》在藝術形式上也別具匠心。詩作共分四章,每章長短不一,以情緒表達為結構核心。長詩根據漸次展開的原則來構建詩章,通過由淺入深的邏輯來抒發情感。被戀人拋棄後,詩人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孤獨感和痛楚感。在個人情感體驗和社會形勢的雙重作用下,詩人成為被遺棄的預言家,從愛情經歷走向歷史概括,從個體小我走向群體大眾,從對藝術使命的思考走向對本質變革的信仰。由此,作為「第十三個使徒」,孤獨的詩人融入下層民眾,成為大眾詩人和廣場詩人,傳播未來主義的思想,「在人民短視眼望不到的地方,/帶領著飢餓的人群,/一九一六年/戴著革命的荊冠正在行進。//我在你們這裡——就是它的先驅者,/哪裡有痛苦,我便在哪裡停下,/我在每一滴淚水上/都把自己釘上十字架」。隨著犧牲思想的深化,長詩的悲劇色彩逐漸加深,形而上的因素使問題趨向複雜和多樣,似乎在昭示著現實變革的迫切和精神復興的保證。四個打倒口號並非長詩四部分各自獨立的主題,而是貫穿作品的思想主旨。詩人採用重音詩律,詩行構成以重音音節數量為核心,大膽運用跳動不居、抑揚頓挫的音韻,使作品既有鮮明的音響效果和振聾發聵的氣勢;同時,大量使用呼語、請辭和感嘆語,運用斷行、移行、續行等樓梯詩形式,使作品具有強烈的宣言品性和論辯基調。


馬雅可夫斯基起步於未來主義的試驗,得益於未來主義的革新,但他突破了未來主義的束縛,最終超越了未來主義的局限。他以其新穎的詩歌形式、奇特的韻律構擬、鮮明的音樂節奏、新奇的詩歌理念,極大革新了俄羅斯詩歌的發展,給20世紀蘇維埃詩歌帶來豐厚的文學養料,開一代詩歌風氣之先。可以說,詩人之成就在於未來主義的大膽革新,詩人之悲劇亦在於未來主義的割裂傳統,一如在《穿褲子的雲》中,詩人走出個人失戀的愁腸哀苦,走入激烈變革的社會現實,走進時代脈搏的劇烈跳動之中,在呼喊出個人情感和未來主義的同時,也奏響著暴力革命和割裂傳統的最強音。


本文原載《文藝報》2016年6月24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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