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女土司的傾城之戀

末代女土司德欽旺姆和丈夫孔薩益多

20世紀30年代，一位年輕英俊的護衛長出現在西康省甘孜縣城上。當時，年僅20歲的孔薩女土司對他一見鍾情。

為了追求愛情，女土司不惜得罪當時的西康王劉文輝。兩位年輕人的戀愛，猶如多諾骨牌，改變了甘孜的歷史。

女土司家中的閑聊

多年之後，孔薩益多仍能清晰地回憶起第一次單獨與土司德欽旺姆閑聊的時光。

1938年春，他的名字還是益西多吉，剛滿21歲，年紀雖輕，卻已是九世班禪行轅侍衛隊少校隊長，護送班禪靈柩前往甘孜。

去年12月份，本就抑鬱成疾的九世班禪，不慎得了風寒，病情加重，圓寂於玉樹縣的熱細龍虛寺。

九世班禪在康巴地區享有崇高的威望，深受僧俗的愛戴。他的靈柩，成為軍閥馬步芳、劉文輝爭奪的對象——為了獲取康巴藏人的支持，穩固統治。

與馬步芳相比，劉文輝顯然更需要九世班禪。與侄子劉湘爭川失敗後，他狼狽退至江孜。若是九世班禪的葬禮在江孜舉行，無疑會提升他在康巴地區的威望。

劉文輝一家

根基未穩的劉文輝急需籠絡康巴地區的各方力量，特別是當地土司的勢力。

土司是古代中國邊疆官職，由朝廷冊封，幫助中央鞏固對邊疆的統治。在土司統治下，土地和人民都歸土司世襲所有，土司各自形成勢力範圍。霍爾孔薩土司自清朝以來便紮根於甘孜，是最有勢力的家族之一。

領導孔薩土司家族的是一名剛滿20歲的姑娘，名叫德欽旺姆。年紀雖小，但極具魅力，騎馬、射箭無一不精，統攝整個家族，無不服膺。

閑暇無聊之時，她喜歡邀請不遠處行轅駐地的軍官到孔薩官寨里打麻將。

一天，一名士兵帶著德欽旺姆的口信，出現在益西多吉的面前，讓他到孔薩官寨里玩。益西多吉以為像往常一樣，只是前去打麻將。

年輕時的德欽旺姆

到了孔寨，益西多吉赫然發現，根本就沒有人來打麻將。自始至終，只有德欽旺姆眼含笑意地與他閑聊。過了許久，也不見別人來，益西多才吉恍然大悟：

原來德欽旺姆對自己有好感。

兩人的關係就此確定。

婚禮上突然出現了軍隊

隨著感情逐漸升溫，兩人很快就進入了談婚論嫁的階段。1938年秋天，兩位熱戀中的年輕人，迎來了自己的婚禮。

孔薩土司下屬的大大小小的頭人，紛紛前來道喜祝賀。一陣牛角號吹響，又是幾聲土銃響過。在這熱鬧而喜慶的氛圍之中，沒有人察覺到危機正逼近他們。

一隊荷著槍的官兵，突然而至，包圍了孔薩官寨。客人們一陣慌亂，不知所措。率兵而來的人是甘孜縣長章家麟，宣稱是奉主席劉文輝之命，前來收繳槍支。

劉文輝是德欽旺姆的義父，不前來道喜，為何卻出兵發難呢？原來劉文輝心懷鬼胎，想利用德欽旺姆孔薩土司的身份，跟其他勢力聯姻，鞏固自己的統治。

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劉文輝就堅決反對——即使是德欽旺姆的叔父香根活佛前去說情，也無濟於事。

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劉文輝向德欽旺姆推薦了幾名權勢甚大的男子，有富紳之後，有巨商之子，但德欽旺姆一心想嫁給益西多吉，斷然拒絕。

章家麟下令收繳孔薩寨內所有人員的槍支。賀喜的客人一個個被繳械，簽字畫押之後，逐一遣送離開。德欽旺姆的家產悉數被沒收，偌大的一座土司官寨，只剩下一名經師、一個走不動路的老喇嘛和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傭。

甘孜事變

為了阻止兩人的婚姻，劉文輝把德欽旺姆拘禁在孔薩官寨。觸手可及的幸福，一朝幻滅。德欽旺姆因此茶飯不思，度日如年。

班禪行轅雖然代表著中央政府，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一個小小的侍衛隊長能有什麼辦法？益西多吉只能苦苦等待未婚妻重獲自由。

這一等，就長達一年多。

德欽汪姆扣押期滿後，甘孜地區僧俗民眾，上上下下都要求釋放她。縣政府不僅野蠻拒絕，反而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班禪行轅必須首先離開甘孜。

馬背上德欽旺姆

面對這一無理要求，孔薩土司家、寺院僧眾、班禪行轅都感到極其憤怒。於是，孔薩土司家族和甘孜寺的僧眾決定以武力營救德欽汪姆。

點燃甘孜人民的怒火是一聲槍聲。

1939年12月，在孔薩土司家服差役的亞瑪康珠役滿回家。她剛剛離開官寨，巡邏人員誤以為她是為德欽汪姆通風報信的密探，立即開槍，將她擊斃。

這一槍，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點了一把火，憤怒的僧俗群眾立即向團部和縣政府發起進攻。益西多吉一馬當先，沖在隊伍的最前面。

槍聲如雨，經過幾天激戰，縣政府部隊節節潰退，班禪行轅攻佔了一系列據點：碉堡、縣政府和孔薩官寨。

被拘押一年之久的德欽汪姆終於重獲自由。看到心愛的女人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益西多吉一時淚如雨下。

香根活佛

這次混戰，史稱「甘孜事變」，持續了三個多月。縣政府被攻陷後，劉文輝哪裡肯善罷甘休？他惱羞成怒，二話不說，調動二十四軍，向班禪行轅發起猛烈的進攻。

雙方勢同水火，交戰正酣。忽然，雙方接到蔣介石發來的急電：目前前方抗戰，後方不應擾亂，班禪行轅部隊應立即從現駐紮地退回甘孜地區；二十四軍所部不準逾越廿孜地界。

在國民政府的斡旋之下，轟動全國的「甘孜事變」，得以平息。

雖然益西多吉從章家麟手中救下德欽旺姆，但劉文輝已經完全掌控了甘孜。這片土地，已無兩位年輕人的立足之處。1940年2月，德欽汪姆、益西多吉跟隨著班禪行轅和香根活佛前往玉樹。

一到達玉樹，這對歷經磨難的年輕人，便馬不停蹄地舉行了婚禮。要知道，這比他們原本預定的婚期，整整推遲了一年半時間。

自此，益西多吉改名為孔薩益多，成為孔薩土司家族中的一員。

孔薩益多（右）晚年接受媒體採訪。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結婚並不是幸福生活的開始，這對新人本想前往拉薩生活，可當時的中國，到處都是戰火，哪裡都動蕩不安。遷居計劃，便無奈地擱淺下來。

在玉樹生活幾年後，德欽旺姆愈發想念家鄉甘孜。通過熟人打聽，兩人在了解到劉文輝無意加害他們，便在1943年冬天回到家鄉。不久之後，兩人前往雅安，同劉文輝交涉，討回被沒收的家產。

吃進容易吐出難。孔薩土司家族家大業大，劉文輝自然是搪塞敷衍，一拖再拖。

直到1948年，解放戰爭節節勝利，國民黨政府敗局已定，劉文輝才慌忙退還孔薩官寨和財產。

1950年，劉文輝通電起義，西康宣布解放。新政府成立之後，德欽旺姆和孔薩益多分別被任命為政府委員和副秘書長。

兩人本以為會迎來安穩的生活，可哪裡知道長期居無定所，生活動蕩，嚴重地影響了德欽旺姆的健康。1951年冬天，德欽旺姆病逝於甘孜。

此後不久，甘孜就進行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土司制度被廢除，德欽旺姆便成為了甘孜歷史上最後女土司。

孔薩益多晚年定居於成都。2010年12月30日，他在醫院裡與世長辭，享年96歲。

對於那場驚天動地的愛情，孔薩益多曾無限感慨地說：「我和德欽汪姆都萬萬沒有想到，兩個年輕人相愛相戀，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卻轉化為政治鬥爭，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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