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和諧與茶道

有人說，中國人性格象茶，總是清醒、理智的看待世界，不卑不亢，執著持久，強調人與人相助相依，在友好、和睦的氣氛中共同進步。這話頗有些道理，茶文化從中國這塊土壤中誕生，有著深厚的思想淵源。

表面看，中國儒、道、佛各家都有自己的茶道流派，其形式與價值取向不盡相同。佛教在茶宴中伴以青燈孤寂，要明心見性；道家茗飲尋求空靈虛靜，避世超塵；儒家以茶勵志，溝通人際關係，積極入世。無論意境和價值取向不都是很不相同嗎？

其實不然。這種表面的區別確實存在，但各家茶文化精神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即和諧、平靜，實際上是以儒家的中庸為提攜。

在社會生活中，中國人主張有秩序，相攜相依，多些友誼與理解。在與自然的關係中，主張天人合一，五行協調，向大自然索取，但不能無休無盡，破壞平衡。水火本來是對立的，但在一定條件下卻可相容相濟。儒家把這種思想引入中國茶道，主張在飲茶中溝通思想，創造和諧氣氛，增進彼此的友情。飲茶可以更多的審已、自省，清清醒醒地看自己，也清清醒醒地看別人。各自內省的結果，是加強理解，過年過節，各單位舉行「茶話會」，表示團結；有客來敬上一杯香茶，表示友好與尊重。常見酗酒斗歐的，卻不見茶人喝茶打架，那怕品飲終日也不會掄起茶杯翻臉。這種和諧、友誼精神，來源於茶道中的中庸思想。

陸羽創中國茶藝，無論形式、器物都首先體現和諧統一。他所做的煮茶風爐，形如古鼎，整個用《周易》思想為指導，而《周易》被儒家稱為「五經之首」，除用易學象數原理嚴格定其尺寸、外形外，這個風爐主要運用了《易經》中三個卦象：坎、離、巽，來說明煮茶包含的自然和諧原理。坎在八卦中為水；巽在八卦中代表風；離在八卦中代表火。 陸羽在三足間設三窗，於爐內設三格，三格上，一格書「翟」，翟為火鳥，然後繪離的卦形；一格書坎，繪坎卦圖樣；另一格書「彪」，彪為風獸，然後繪巽卦。陸羽說這是表示「風能興火，火能煮水」，故又於爐足上寫下「坎上巽下離子中「、「體均五行去百疾」。

在西方人看來，水火是兩種根本對立難以相容的事物。但在中國人看來，二者在一定條件下卻能相容相濟。《易經》認為，水火完全背離是「未濟」卦，什麼事情也辦不成；水火交融，叫做「既濟」卦，才是成功的條件。中醫理論認為，心屬火，腎屬水，心腎不交會生病，心火下降，腎水上升，兩者協調才能健康。所以，氣功學把這種協調心腎的功法稱為「水火既濟功」。天與地的關係同樣如此，《易經）認為，天之氣到地下來，地之氣到天上去，這是「泰」卦，能平安吉祥。相反天高高在上，地永遠壓在下面，表面看合理，實際天地隔離，那叫「否」封，是不吉祥的。用這種觀點指導統治術，要求帝王們要體察民情，產生「民本」思想，而百姓們也要體諒國家，顧全大局。而水火不容的兩國也能化敵為友。「大同世界」、「萬邦和譜「，是中國人的社會理想；天地自然、五行和諧，是中國人辯證的自然觀。

中國茶人把這兩點都引入茶藝和茶道之中。陸羽認為，水、火、風相結合，才能煮出好茶，發茶性，去百疾。同樣是水，也要取水質既清潔又平和的，因此對湍流飛瀑評價最低，認為不宜煮茶。枯井之水也不好，「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過於靜止，就要陳腐，喝了也要生病。

在中國茶文化中，處處貫徹著和諧精神。宋人蘇漢臣有《百子圖》，一大群娃娃，一邊調琴、賞花、歡笑嬉戲，一邊拿了小茶壺、茶杯品茶，宛如中華民族大家庭，孩子雖多並不去打架，而能和諧共處。至於直接以《同胞一氣》命名的俗飲圖，或把茶壺、茶杯稱為「茶娘」、「茶子」，更直接表達了這種親和態度。清代茶人陳鳴遠，造了一把別緻的茶壺，三個老樹虯根，用一束腰結為一體，左分枝出壺嘴，右出枝為把手，三根與共，同含一壺水，同用一支蓋，不僅立意鮮明，取「眾人捧柴火焰高」、「十支筷子折不斷」、「共飲一江水」等古意，而且造型自然、高雅、樸拙中透著美韻。此壺命名為「束柴三友壺」，一下子點明了主題。

中國歷史上，無論煮茶法、點茶法、泡茶法，都講究「精華均分」。好的東西，共同創造，也共同享受。從自然觀念講，飲茶環境要協和自然，程式、技巧等茶藝手段既要與自然環境協調，也要與人事、茶人個性相符。青燈古剎中，體會茶的苦寂；琴台書房裡體會茶的雅韻；花間月下宜用點花茶之法；民間俗飲要有歡樂與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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