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宇宙：人類並不孤單

我們難以阻止變化的加速發生，機器智能在各個領域超越人類智能也難以避免。但我們仍有權利決定未來的技術和生活。讓我們考慮最後一個問題：時間和混沌定律及其子定律（加速回報定律）並不僅限於地球上發生的進化過程，所以加速回報定律對地球之外的宇宙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呢？

稀少與大量並存

在哥白尼提出日心說之前，人們一直將地球視為宇宙的中心，並且認為地球在宇宙中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然而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地球不過是個圍繞太陽運轉的渺小天體，這個太陽不過是銀河系一千億個太陽中的一個，而我們的銀河系也不過是一千億個星系中的一個。許多人都猜想生命體（乃至智能生命體）並非地球獨有，只是我們尚未發現而已。

但沒有人可以確定地說明宇宙中的確存在生命體。我認為宇宙中的生命體存在的數量既稀少又大量，許多其他現象都可以此概括描述。例如，物質本身便是既稀少又大量的。如果隨機選擇一塊質子大小的區域，要想在這塊區域內找到一個質子（或其他任何粒子）的概率極其小，連兆兆分之一都沒有。也就是說，這塊區域十分空曠，粒子分布得很分散。地球上也是如此，如果擴大到外太空，要找到一個粒子的概率就更低了。但宇宙中卻存在幾兆兆個質子，就此看來，物質的數量果真是既稀少又大量。

讓我們從更宏觀的角度考慮物質的存在。如果在宇宙任意一處隨機選擇一塊地球大小的區域，這塊區域內存在天體（如恆星或行星）的概率極其低，低於兆分之一，但整個宇宙中共有上億兆個天體的存在。

再想想地球上的哺乳動物生物圈。地球上雄性生物精子的任務是要和雌性生物的卵子結合，而精子完成這項任務的可能性遠小於兆分之一，但我們每年僅人類就有超過一億個受精卵出現，這又是一個稀少和大量並存的例子。

現在再看一個星球上生命形式的演化，我們也可稱之為物質和能量的自我複製過程。宇宙中生命體的數量可能也是稀少與大量並存，條件也有可能恰巧適合生命演化。舉例來說，如果某個恆星系中的一顆行星上存在生命演化的概率為百萬分之一，那麼我們星系中除地球之外的10萬顆星體上也該存在生命演化，進而上千億個其他的星系也應如此。

我們可以將生命形式的演化看作一個具體的指標，有些行星已經達到了這項指標，至少我們已知的星球中就有一個，由此也可假設其他星球也能達到這項指標。

下一項該考慮的指標便是智能生命體的演化。但是我認為智能的概念太模糊，無法作為一項明確的指標。就地球上已知的生命體來看，有一些物種一定程度上已經顯示出聰慧的行為特徵，但這並不足以作為設定指標的依據，充其量是生命體的存活方式，而非其特有的指標特徵。

另一項能作為指標的有力候補項是判斷一個物種的演化是否伴隨著技術的創造。我們先前已經討論過技術的性質，它也不僅限於工具的創造和使用。在地球上，螞蟻、靈長類動物等其他動物使用甚至製作著時下的工具，但這些工具自身並不會演化。技術需要一個具有知識的軀體來描述如何創造工具，從而代代相傳。這樣一來，技術自身就成了一系列設計的演化。顯然，這就不是生命體的存活方式，而是一項特有的指標特徵。由此指標研究一類物種時，就看它是否能創造技術。一顆星球要供養多於一種以上的創造技術物種或許略有困難，但如果這種物種真的多於一類，那這些物種必不能和平共處，地球上就有這種先例。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一個環境適宜生命體演化的星球演化出一種能創造技術的生物的可能性有多大？雖然生命形式的演變既稀少又大量，但我在第一章曾論證過一旦生命形式的進化開始發生，那麼具有技術創造能力物種的出現將是必然的。其他進化方式中擁有技術創造能力的物種會佔據首要地位，技術也會隨之不斷進化。

發展的第二階段便是計算。一旦技術出現，計算（不僅是物種神經系統中的，還包括技術中的）也必然出現。計算很顯然是一種能有效控制環境和技術本身的方法，並且能大大促進技術的創造。一個有機體能夠維持自己的正常運轉，同時又能對外部環境做出智能反應，技術也是如此。在一個星球上，一旦計算出現，技術的指數級進化就進入了後期。

計算機出現後，加速回報定律必然會應用到計算中，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計算機技術會呈指數級增長。根據加速回報定律，物種和計算機技術均會以指數級速度發展，但技術的指數級增長速度要比物種高出許多。所以，計算機技術必將迅速反超其發明者。至21世紀末，計算機技術自發明以來僅有短短的250年。這200多年在進化歷史中不過一瞬，在人類歷史中也並不算長，然而在這期間，計算機已經發展得比其人類創造者強大很多（我認為也更加智能）。

下一步便是發明技術的物種與其創造的計算機技術的融合。在這個階段的智能演化過程中，計算機一方面需要依靠其創造者的大腦設計結構（即大腦中負責計算的器官），同時又被植入所創造物種的大腦和身體中，與之融為一體。創造物種的大腦和神經系統被分區分塊地輸送至計算機系統中，最終替代計算機中的信息處理部件。各種實際和倫理問題會阻礙但無法阻止這一過程的發生。根據加速回報定律，我們可以預測，發明技術的物種與其創造的技術最終將完全融合在一起。

失敗模式

先等等，這一步並非無法避免。在走到這一步之前，技術創造型物種及其發明的技術可能會進行自我毀滅。進化過程的徹底毀滅是阻止加速回報定律指數增長的唯一方法。強大的技術自被創造之初就有巨大的毀滅潛力，可以將技術創造性物種及其發明的技術共同生存的生態環境全部摧毀。上文討論過存在生命體和智能體的星球數量既稀少又大量，據此我們可推測，這些失敗模式必然發生過很多次。

我們很熟悉以下這種可能情況：核技術的毀滅——它不是一次孤立的慘劇，而是涉及整個生物圈的毀滅大事件。核災難並不會毀滅一個星球上的全部生命體，但必然會嚴重阻礙星球上的生命進程。到目前為止，我們的地球仍未能擺脫核毀滅的困境。

還有一些其他的毀滅性後果，其中一個很有可能發生的後果之前在第七章已經討論過了，即複製機制的失靈（或被蓄意破壞）導致納米機器人的自我複製過程失控。隨著智能技術出現，納米機器人應運而生，自我複製納米機器人的出現也同樣不可避免。因為自我複製是納米技術中最有效的方法，最終也會成為製造這種納米機器人的必由之路。在機器人系統失常或軟體運行錯誤時，無法及時停止自我複製將釀成慘劇。這類癌症一樣的失效會感染有機體，甚至對無機體也會造成危害，比如納米機器人，因為它的起源就並非有機體。由此，宇宙中必然存在一些星球已經被納米機器人的大部隊佔領。我認為進化就該從此重新開始。

這類毀滅性結果的發生對象並不僅限於納米機器人，在任何一種自我複製的機器人身上都有可能發生。即使其形體比納米機器人要大得多，這些機器人的自我複製方法仍是納米工程。但任何一類機器人若是因為不良設計或程序出錯，違反了艾薩克·阿西莫夫的「機器人學三定律」（該定律禁止機器人危害其創造者），那將對人類創造者造成巨大的威脅。

新型生命形式的另一大威脅便是軟體病毒。我們在計算機中已見識過這種新型生物的原始形式。到21世紀，地球上出現的病毒將像今天的生物病毒（如HIV病毒）入侵人體那樣控制進化過程。技術創造性物種越來越多地利用其創造的計算機技術代替原有的人腦電流，由此，新型病毒便成了另一重大威脅。

然而在這之前，在原有生命體基因中作祟的病毒也是一大危害。隨著技術創造性物種能夠操控遺傳基因密碼（不管這些密碼是如何運作的），新型病毒也能通過偶然和（或）蓄意破壞的方式出現。所以，該物種還未來得及將其智能設計輸送至技術設備中，就已脫離正常的生命軌道了。

這些威脅究竟有多危險？我認為一個星球的計算能力發展到關鍵階段時——正如現在的地球，完全有機會戰勝這些病毒。但人們總指責我過於樂觀。

天外來客

現在流行的有關天外來客的想像多是一些與人類相似的生物開著宇宙飛船或通過其他先進技術來到地球。在一些人的概念中，外星人的長相和人類極其相似，有些人則覺得他們多少會長得奇怪。別忘了我們的地球上就存在長相詭異的智能生物（比如巨型烏賊和章魚）。但不管長得像不像人類，來訪地球的外星人的體態在人類的認知中是相對一致的，那就是他們和人類體型大小相當，並且長相自出生以來基本不變（通常是濕軟的）。這種認知和概念看起來其實真實性不高。

更有可能的是，來訪地球的其他星球上的智能體代表的是一種進化完全的智能物種和更智能的計算機技術的合體。能長途跋涉探訪地球，說明他們的文明已發展至相當高級的階段，上面提到的合體也由來已久了。

如果上述推測是準確的，那這些來訪的天外來客有可能體型很小。在地球上，21世紀末出現的計算機型超級智能體體型將十分微小，所以這些智能天外來客不可能乘著現在科幻片中體型龐大的宇宙飛船來訪地球，因為他們沒有必要採用如此碩大的物體和設備。再想想他們的來訪目的，絕不可能是要來開採地球上的物質資源，因為如此先進的文明應該早已過了生存必需品得不到滿足的階段，而且他們已經能夠通過納米工程（還有皮米工程和費米工程）操控自己的環境，滿足各類物質需求。所以他們來訪的唯一可能目的就是偵察和收集信息，因為能引起這種先進文明興趣的只有知識（這和現在地球上人類——機器文明有些類似）。這些目的可以通過極小的偵測、計算和通信設備得以實現，所以他們的飛船可能比沙子還小，大小為微型級別。或許這也是我們無法發現他們的原因。

智能和宇宙有多大的關係？

如果你是一個有意識的生物，想要完成一項需要運用智能的任務，比如寫一本有關星球上機器智能的書，那麼，這本書的寫作也許是有一定的現實意義的，但是這些智能和宇宙其他部分又有什麼關係呢？

人們普遍認為，這二者之間的關係並不大。星球有誕生就有死亡，星系經歷了創造的循環後就有毀滅的過程。宇宙自身在大爆炸中誕生，就會走向分崩離析或回縮至一個點，具體是哪種結果不得而知。但這些和智能並沒什麼關係，智能就像宇宙中的一小團泡沫，是變幻莫測的宇宙力量中迸發出的一群小小生物。宇宙向遙遠的未來機械地運轉，而智能對此則無能為力。

這是被人們廣為接受的想法，但我並不贊同。我猜想智能最終能顯示出比非人為力量更強大的能力。

就拿我們的地球來說。6 500萬年前，一顆小星球撞上了地球。這絕非人為，僅是一種強大的自然現象，其威力大大超過地球上的生物。但下一波天外來的「訪客」可就沒這種殺傷力了，我們的後代和他們創造的技術（這兩者早已融為一體，已沒有必要再區分了）將能迅速發現異常闖入者，並在太空中將其擊斃，以智能為武器對付敵人。（1998年的一天，科學家們曾認為2028年將有一位「不速之客」——一個小星球撞擊地球，24小時之內，他們進行了反覆計算後，發現測算錯誤，撞擊不會發生。）

智能體目前沒有直接廢除各項物理定律，如果能控制自然界的各種力並使其順從於人力，這種做法將十分明智，也將收穫頗豐。但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智能必須達到一定的高度。

再想想，地球上的智能密度實則相當低。我們可以進行定量分析的僅是以cpspcmm（「每秒每立方微米」）為單位的計算。當然，這只是一種硬體測量的方法，並不是軟體智能的方法，姑且稱之為「計算密度」。我們在不久的將來會解決軟體發展的問題，但現在在地球上，人腦是計算密度最高的物體（在未來幾十年中會發生改變）。人腦的計算密度大約為2 cpspcmm。但其實這並不算高，我們之前討論過的納米管迴路的計算密度有望比這高出一萬億倍。

同時，地球上可以進行計算的物質少之又少。即便是所有人腦的總重量也僅有100億公斤，只佔地球上所有物體總重的百兆分之一。所以地球上平均計算密度還不到1cpspcmm的一萬億分之一。我們已經知道如何利用計算密度將物體（即納米管）放大至少一兆兆倍。

除此之外，地球僅是太陽系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放眼太陽系，其他星球上的計算密度幾近於零。所以就整個太陽系中僅存在一種智能物種來看，其計算密度是相當低的。

就另一個極端而言，納米管的計算能力並不代表物質計算密度的上限，它還可以更高。我還認為計算密度沒有任何上下限制，而這就是另一本書里談論的話題了。

我們列舉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數字，為的就是要說明地球上能進行計算的物質是很少的，如果把地球上所有的物質統統算起來，人腦計算能力的稀有性會更加明顯。現在讓我們考慮加速回報定律的另一層含義，其另一種結果便是整體計算密度呈指數級增長。並且隨著計算成本績效的指數級增長，用於發展計算技術的資源也會增加。我們在地球上已經能發現這個現象。現在的電腦不僅能力比十幾年前更加強大，數量也從20世紀50年代的幾十台上升至現在的上億台。地球上的計算密度將在21世紀成兆地上升。

計算密度是衡量智能硬體的一種方式，但其軟體發展也日趨成熟。雖然軟體能力仍無法與硬體設備相匹配，但也在呈指數級增長。智能密度誠然更難計算，1卻和計算密度緊密相關。加速回報定律表明，地球和太陽系的智能會隨時間推移大量增加。

此結論對整個銀河系乃至全宇宙都適用。我們的星球很有可能不是唯一存在智能體的地方。智能最終將會成為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即使對於強大的星體力量也是如此（所以我們要小心了！）。物理定律並不會馬上被智能體廢除，但它們會逐漸退出人們的視野。

所以，宇宙會止於大收縮，還是會止於星球的無限膨脹直至死亡，或者止於其他方式？我認為最根本的問題無關乎宇宙的質量如何，或是否存在反重力，或愛因斯坦所謂的宇宙常數。但宇宙的命運終將有結論，我們會在時機成熟之時重新審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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