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度與氣節 宋行標品評徐悲鴻《群馬》

我愛畫動物，皆對實物下過極長時間的功，

即以馬論，速寫稿不下千幅。

並學過馬的解剖，熟悉馬之骨架，肌肉組織，

夫然後詳審其動態及神情，乃能有得。

——徐悲鴻

在中國近現代繪畫史上，徐悲鴻的馬獨步畫壇，無人能與之相頡頏。在他個人的藝術成就中，也以畫馬的成就最為卓著。他非常注重寫生，早在巴黎高等美術學校學習期間就常常去馬場畫速寫，積稿盈千。學過馬的解剖，對馬的骨骼、肌肉、組織了如指掌，同時，他還熟悉馬的脾氣稟性。在技法上，他以中國的水墨為主要表現手段，潑墨寫意或兼工帶寫，又參用西方的透視法、解剖法等，逼真生動地描繪了馬的颯爽英姿，從而能夠成馬在胸，遊刃有餘地去捕捉瞬間即逝的動態神情，得心應手地採用前人不敢涉獵的大角度透視，創作出來的嶄新藝術形象。用筆剛健有力，用墨酣暢淋漓，暈染全部按照馬的形體結構而施加，墨色濃淡有致，既表現馬的形體，又不影響墨色的韻味，融中西繪畫之長於一爐，筆墨酣暢，形神俱足。

馬，最能反映徐悲鴻個性，最能表達他思想感情。徐悲鴻的馬受到人們喜愛，除了他所下的功夫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傾注於其中的感情，並將這種情感化作一種精神，以馬為載體而表現出來。徐悲鴻不像古人那樣熱衷於畫鞍馬，他喜歡畫野馬，喜歡野馬的自由和那豪放不羈的氣質，更便於抒發自己的情懷。他的馬幾乎都沒有馬鞍，沒有韁繩，這樣的考慮不僅從外形顯出馬的神駿和壯美，更是非常到位地把握住了一種自然的野性。徐悲鴻先生總結說：「美術之大道，在追索自然。」這些沒有束縛的野馬，或奔騰跳躍、回首長嘶，或騰空而起、四蹄生煙，超凡脫俗，豪邁奔放，在寫實的形體中充滿著浪漫的遐想和激情，給人以自由和力量的象徵，鼓舞人們積極向上。

馬，在中國繪畫史里曾經一群又一群地奔鳴不已。漢代的畫像磚和畫像石上已有馬的形象了，而唐人曹霸，宋人李公麟，元人任仁發等大師將馬帶入繪畫史的高峰。而徐悲鴻的馬，獨闢蹊徑，無論奔馬、立馬、走馬、飲馬、群馬，都賦予了充沛的生命力。

徐悲鴻早期的馬頗有一種文人的淡然詩意，顯出「躑躅回顧，蕭然寡儔」之態。至抗日戰爭爆發後，徐悲鴻認識到藝術家不應局限於藝術的自我陶醉中，而應該與國家同呼吸共命運，將藝術創作投入到火熱的生活中去，所以他的馬成為正在覺醒的民族精神的象徵。1932年，上海「一·二八」事變爆發，駐滬19路軍與上海人民奮起抗日，徐悲鴻激於愛國熱情，畫了一匹昂首屹立的馬，命名為《獨立》，表達出希望祖國獨立強盛的時代意識，使人感奮。1935年，徐悲鴻畫《奔馬》一幅，在畫上題寫了「此去天涯將焉托，傷心競爽亦徒然」，憂國憂民之心溢於言表。《嘶馬圖》繪單馬於荒野里奮躍前蹄，題「哀鳴思戰鬥，迥立向蒼蒼」的詩句，借馬的形象表達的高尚情操和他在藝術作品中所寄託的內涵更成為鼓舞人們的精神力量。

此幅《群馬》與其它作品不同，四匹馬的姿態、方向、疏密、色調都作了精心安排。兩匹背向的馬，後面又配一匹側向的馬，為了使畫面有變化，又在右邊畫了一匹低首覓食的馬。那幾匹背向的馬彷彿聽到了什麼，正豎耳警覺地凝視著遠方，表面是那樣平靜，但卻蘊含著內在的動力。運用飽酣奔放的墨色勾勒頭、頸、胸等大轉折部位，馬匹面部鼻孔巨大，徐悲鴻認為鼻孔大的馬，肺活量也會相對較大，跑起來才會有力而且耐久，馬腿的比例，相對稍長，徐悲鴻認為腿和蹄是馬奔跑的工具，長腿跑起來較快，因此馬腿的直線細勁有力，有如鋼刀，力透紙背，而腹部、臀部及鬃尾的弧線很有彈性，富於動感，更強化了那靜中之動的魅力。至於蹄，看來好似一兩筆簡單帶過，但卻是花費了長時間研究描摹的結果。徐悲鴻曾說過，馬蹄比女人的高跟鞋還難畫。那是因為馬蹄是力量與重心的集結所在，是動靜靈活的關鍵，拂動的馬鬃和馬尾，是表現馬剛柔相濟的魅力所在。徐悲鴻認為毛筆太軟，畫不出鬃尾的質感和勁力，所以他常用硬筆掃出鬃尾，使之釺毫畢露，濃淡乾濕的變化渾然天成，而顯露出動力的美感。整幅作品以純用墨筆畫馬，畫面下部以濕筆花青點染草地，漸遠漸淡，也像馬的神態那樣把觀眾的視線和思緒引向遠方。（文/宋行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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