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教授不尋常

推薦一本李強教授的書——《自由主義》。

《自由主義》1998年出版，其時自由主義在國內的研究才剛剛起步。2007年出版了第二版，其時自由主義與新左派論戰正酣。到2015年6月東方出版社出第三版的時候，國內各大思潮已經普遍處於低迷狀態了，而那原因，你大概是懂的。或許正因其如此，我覺得更有必要推薦這本書。

李強所著《自由主義》是一本值得讀的好書，我的理由如下：

一，李強清晰地勾勒出了自由主義的發展史。事實上，西方自古缺乏自由思想的傳統，自由主義的出現是很晚近的事了，按李強的說法，它主要是英國革命的產物。自霍布斯、斯賓諾薩到洛克，自由主義正式成為一套較為完備的思想理論系統。此後，經過孟德斯鳩、貢斯當、托克維爾、休謨、亞當·斯密、伯克、邊沁、密爾等人的論證，自由主義迎來了它的全盛時代——19世紀。自此，自由主義成為整個西方的意識形態。19世紀末，特別是20世紀初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對西方文明和自由主義產生了嚴重衝擊，自由主義由此陷入了長期衰退，直到哈耶克和羅爾斯的出現。也可以說，他們從不同方向拯救了自由主義，帶來了自由主義的復興。

李強對自由主義的闡釋是歷史主義的，在他筆下，自由主義是因應時代需要產生並發展起來的，因此它是一個活的、發展的思想傳統。對自由主義或西方近現代政治思想史感興趣的讀者完全可以把這本書當成一張思想地圖，藉此更深入考察西方之所以成為西方、PUSHI價值之所以成為PUSHI價值的根源。

二，李強眼中的自由主義是一個開放的傳統。一方面，自由主義思想家們共享一些基本的原則和前提，另一方面，他們之間又存在相當大的區別甚至分歧。比如，休謨對洛克所推崇的自然法理論就有批評，哈耶克、羅爾斯對以邊沁為代表的功利主義就有尖銳的批評，而諾齊克、德沃金對羅爾斯的平等觀也都有毫不客氣的批評。

當代中國一些自由主義者有濃烈的判教欲，他們喜歡用教主式的語言宣布誰根本不是自由主義者，這一點在李強這裡是看不到的。李強把邊沁、康德，甚至凱恩斯等人都拉進了自由主義的思想傳統里。他呈現了自由主義內部的爭執，同時表達了自己對這些爭執的看法。他的看法是中和而切實的。在我看來，包容是自由主義者必備的為學態度，而國內一些自由主義者的言說至今還充滿獨斷論色彩，他們那種真理在握、不容置疑的面孔常常讓我啞然失笑。當然，包容是基於理性分析的包容，不是鄉愿式的包容。

三，李強眼中的自由主義是一個正在面臨挑戰的傳統。李強在本書的導言一開頭就說：「在21世紀之初討論自由主義，一個不可迴避的問題是：自由主義是一個活生生的主義還是已死的教條？......直到最近，西方學術界的共識似乎是，如果說自由主義還沒有徹底死亡的話，至少可以說是處於退卻態勢。人們普遍認為，自由主義的新古典經濟學已經被政治經濟學取代，批判法學從根本上摧毀了自由主義的法學理論，法拉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敲響了以啟蒙運動為代表的自由主義、理性主義的喪鐘」。在本書的最後一章，李強還專門述評了來自保守主義、德國思想界、社群主義對自由主義的批評和挑戰。本書的結語是「自由主義的價值及其局限」。

李強無疑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但如此介紹自由主義，據我所知，在國內學界還是相當少見的。這並不表明自由主義的貧弱，恰恰表明了李強對自由主義的自信。這種自信不是盲目的，毋寧說它是基於李強對自己的思想學術能力的認識和自勉。要言之，李強希望通過自己的研究回應各方面對自由主義的挑戰。事實上，他最近若干年來一直在重新理解自由主義，他的研究包括自由主義與現代國家的關係、共和主義、新保守主義、全球化，這些都與創造自由主義的新傳統高度相關。

李強的文筆極好，自由主義幾百年發展史、自由主義的原則及其他學派對自由主義的批評和挑戰，他都如數家珍，同時能做到舉重若輕、深入淺出。這是一種高度的駕馭能力，若對自由主義的各個面向沒有清晰的認識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有人認為學術著作不必明白曉暢，我是反對此論的。在我看來，那些佶屈聱牙的所謂學術著作，大多數不過是以艱澀飾淺陋而已。

《自由主義》是一本啟蒙性的書，它是敲開自由主義的一塊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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